少年为难地看一眼窗外天色,夕阳西沉时,火烧云燃起了半片天空,颇为瑰丽华美。犹疑着说:“酉时一刻。”
白茉莉便是了然,他定是知晓了她看不得东西。她此时不止看不见,手中无力,体内原本澎湃的真气竟也一夜之间消散了干净。
先前她在三月阁檐与焦光远相斗,刺伤了他,身上亦溅了一星半点的残血。她习以为常,初时并不在意,却没料想那血中含有剧毒,不消片刻,她惊觉体内流转的真气开始一寸寸冰冻,周身发了冷,眼前发黑。耳畔嗡嗡听不见人声时,她脑中神弦也似断开一瞬,步子踉跄不稳,跌落了房檐。
那之后……
少年眼看白茉莉的茫然神色,一字一句地提醒:“您受伤昏倒在路旁,是我把您救了回来。”他冒着倾盆大雨,谨慎又完美地避开城中的各路眼线,将她抬回三月阁。
话及此,少年心中原本还有些隐隐的骄傲,奈何——“大夫说您中了毒,您……”语气灰灰地暗下来,“毒发”“眼盲”“功力尽失”一个个穷凶极恶的词语,他实在说不出口。
偏生白茉莉还问:“什么毒?”
少年的泛白指尖卷了衣摆,说:“不知。”
“如何解?”
衣摆松了开,少年垂着脑袋,丧气地抚平被褶皱的一处:“不知。”
白茉莉不耐地蹙眉,斥一句:“哪儿来的大夫呀?”
“是阁中常给人看病的大夫。”少年心虚地小声说过,又立刻补充:“不过,待锁城期过,生烟翠他……生烟翠神医会来三月阁,他定能帮您的!”
可惜了,白茉莉在心中嘀咕,她和他有过节。
彼时她曾因一时之故,气得生烟翠跳脚,毫无风度地直骂:“以后救遍天下,不救你白家!”她也气,讥讽说:“连我阿爹都救不了,白家要你何用!”生烟翠不甘示弱,再放狠话:“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医术!不,你也不能侮辱我!”
隔天江湖传言,白家白茉莉辣手摧人,侮辱了神医生烟翠。
她给生烟翠飞鸽传书:“是你在造谣我?”生烟翠回:“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玷污我?”她解释:“我没有!”生烟翠回:“那江湖如何传言?”她回:“是你在造谣我!”生烟翠回:“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玷污我?”她解释:“都说了我没有!”生烟翠回:“那江湖如何传言?”
而后几年,她简直懒得搭理他。
念及此,白茉莉心思一转,恍然道:“你说此处是三月阁?”
少年懊恼地锤一下脑袋,责备自个藏不住话。眼看白茉莉正等他回复,他唯有从齿缝里,不情愿地吐出一个:“是。”
“叫漆苗过来。”
少年眼珠左瞄右望,含糊地说:“漆总管有事在忙。”
白茉莉不疑有他,当即又问:“那个白头发的小可怜在哪?”
少年试探地猜一句:“您是说鹤公子?”
白茉莉点头:“是的吧。”
少年的眸中便是漫上一点欢快的笑意,羞答答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
白茉莉了然,也笑开:“是你?”
少年“嗯”一声,不自觉上扬了一点欢快地尾音。
然而下一瞬,就见面前人毫不留情,十分坚定地一伸手:“三请令还我。”
笑意僵在唇角,鹤公子在心中恨恨地补充:个混蛋!
自从白茉莉醒来,他一直扮得懂事乖巧的模样。然而聊不到几句,白茉莉又惹他生气。无声地揪弄衣摆撒火,鹤公子故作自然地问:“明明是姑娘亲自赠与了我,怎地又要索回?”
白茉莉多么的经验老辣,张口一句:“一觉醒来,自觉爱意浅了薄,不想给了。”
鹤公子说:“那晚有诸多人见证……”
“是又如何?”
“现在收回,不慎传出去,怕是有损白姑娘的声誉。”
白茉莉相当地厚颜无耻:“无妨,不是一次两次了。”
鹤公子忙说:“可对我来说,是第一次!”
白茉莉同情地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被人骗几回,你自然能想了开。”
“我被人骗过,”回忆起过往,这下鹤公子心里是滔天地委屈了,“那人疼我爱我,许我好处,到头来不过是想要我手里的宝贝。”
白茉莉好奇地问:“宝贝给了吗?”
鹤公子仗着她看不见,气哼哼地冲她挥了两下小拳拳:“当然是给了啊,鲛人泪一给她,她就跑无影无踪,说不定连这事也不记得咯。”
说到那稀世真绝的鲛人泪,白茉莉也有记忆。
当时她怀揣了万金,千里迢迢赶赴淮扬城,本想大显豪气,一举定价买下来。谁知宝贝被鹤公子坠在耳畔,他人绕场走了几圈,一时阁中轰动,叫价连翻几番不说,最后那人出了价,却拿不出对应的钱,被护院拎着丢出了三月阁,东西也因此流了拍。
索性她没放弃,坚持跑去和鹤公子交易,这才把东西买到了手。
如此细究,这倒也算她和鹤公子另有的一段渊源。
白茉莉有心拉拢鹤公子,口气软了些,道:“想当初我也在你处买过鲛人泪,如何,你若是还有,别等再被人骗,有多少我买多少。”
鹤公子梗了一口气,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勉强回了句:“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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