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一怔,随即恍然笑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王妃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尚记得于小院中一别……王妃之手肤如凝脂,温润丝滑,暗香浮动淡淡,自令本相难以忘怀,魂牵梦萦。”说罢,丞相眼眸半阖半睁,一阵吸气似是回味,足足的风流相,调戏之意尽显。
德兮夫人一听面色乍红,隐含懊恼愤怒,却依旧直直回视,不退、不避,亦无心虚,无愧色,酡红双颊媚态盛霞,幽亮双目如炬似火,霎时令周身的盎然春意亦俯首羞愧。
丞相所言昔日轻吻一幕,刻意挑起德兮夫人不耐,以令她羞愤时暴露短处,再杀个措手不及,更可肆意观赏其羞赧姿态。
然,丞相不知今日的德兮夫人早已非昨日景氏,一言一行皆天翻地覆,与日俱变,纵使待人接物也愈加圆滑难测。
不过眨眼的功夫,德兮夫人的窘态已一扫而光,变脸如变戏法般,霎时媚笑如淬了毒,于青丝飘浮间,颜展充斥了几丝诡异,极致妖娆,极致妩媚,却听冷声回道:“尹太后,生性多变,手段狡猾,既可与奚浩帝合作多年,又可于转瞬间投效于奚云帝,且与荥皇后恩怨纠葛难数难断;景太妃,初入宫时便于荥皇后交恶,且二女侍奉之人亦是劲敌,试问先帝因荥皇后而去,景太妃心中岂能无怨无恨,且腹怀麒麟儿,不论男女都将是荥皇后心腹大患;南方三位夫人,一者善女红,以相夫姿态博贤惠高名,二者翩姿妖娆,以绝色事夫,虽非长远之计却足令旁人生警,三者喜史书,工心计,论心思摆棋,更是步步惊心。更不要说所谓充裕后宫,皇上揽各色美人,取各朝臣之长……试问身处这番境地,荥皇后坐的可安心,夜深人静时可能入睡?”
德兮夫人字字珠玑,句句铿锵,掷地有声,一语断时局,一言预日后,如火辣辣的烙铁“嘶啦”印在肌肤,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不仅刀刀戳中要害,更遇见了荥皇后左右为难,四面楚歌的窘境。
丞相心知荥皇后性情品性,这父女二人间更因奉氏与丞相断情之事早有嫌隙,虽然如今仍事事统一战线,却早已貌合神离,丞相隐忧也皆因此。
一怕荥皇后娇蛮任性,仗着权位,仗着一时痛快而妄下决定,处处树敌,终令自己不得善终;二怕多年来辛苦建立的功业,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毁于一旦;三怕奚云帝羽翼丰满时,便会调转枪头,铲除异己,且南方三王自成一派,确实难以拉拢,更不能正面对抗,若三王插手朝政,足令他“东宫盛”走向衰败。
这些暂且不说,承奚王本就手纵兵马大权,且虎啸营自北疆王叛乱一战更是如虎添翼,若真有心与他一较高下,只怕……
“其实,丞相也不必忧心。”正当此时,德兮夫人又开了口,声儿似远似近:“我家王爷乃正人君子,自不会于此时趁火打劫,火上浇油,况且丞相有事,与我家王爷无益。但丞相也该明白,皇上一向忌惮军权谁手,朝权谁握,然如今大局初定,又有南方兵力相助,只怕皇上下一步便要收归军权……届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皇上一旦得逞,丞相大人势力堪忧,任人宰割也是迟早的事!”
“你……”丞相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快如流行,却霎时融进笑意:“原来王妃是想本相从中干预收兵权一事,多加牵制!”
作为君王,军权不在手难以心安,奚云帝立威第一步便该是收编虎啸营,然而承奚王怎可甘心俯首,届时剑拔弩张,承奚王难免被冠上不忠之名。而丞相既是首辅,又手揽大部分朝权,且更是荥皇后生父,于朝中威望足矣,如若此时丞相肯站出来缓解局势,奚云帝纵使心中不服,亦不得不尊重待之。
且奚云帝拥南方势力支持,承奚王持兵权,丞相持朝政,此三者便成三足鼎立,制衡之余既可稳固大局,又可延缓奚云帝下一步将会对付东宫盛一派,一举数得。
对于成大事者,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却亦要讲究时机。而丞相是聪明人,当然懂得帮人就是帮己的道理,既一心要凌驾皇权之上,心中便早联手承奚王抵御南方势力之念,先除外患,再行一较高下……恰好德兮夫人提出,当下不谋而合。
只见丞相眼中熠熠闪烁,欣赏、倾心、佩服皆而有之。
德兮夫人见此便知目的达成,遂又道:“天色不早了,本妃也该回了。”
丞相欲再说些什么,恰这时,只听身后一沙哑至极的声儿道:“奴才叩见丞相,叩见王妃。”二人一同望去,正是费忠仁。
丞相望见德兮夫人神色如常,心下琢磨着,笑了笑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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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兮夫人见再无旁人便淡淡道:“起吧,方才的话都听清楚了?”
费忠仁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多言。
德兮夫人见他藏色宫服外罩了一袭青纱,面上苍白,再不以夸张描绘的黛眉、红唇示人,当真是换衣如换脸。
奚献帝喜青色,宫服皆以此为据;奚浩帝喜朱红,宫人又纷纷着大红,扮娇娘;奚云帝又喜青色,这便又折腾回去。绕了好大一个圈,兜兜转转,足见人心转变之快。
德兮夫人嘲弄笑道:“费总管不必怕,本妃那些话是说给丞相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
费忠仁“扑通”再次跪下,冷汗涔涔,诚惶诚恐:“王妃恕罪,奴才愚笨鲁钝,方才只听风声、鸟叫,其他一概不知,一概不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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