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刚那小孩到底怎么回事啊?”
“嗯……这件事情,我得去提醒一下小姐和主公。”
石羽沉默片刻后还是避重就轻,不去回答最主要的那个问题:“他们需要晚一点来洛阳。”
“可看这情况,洛阳,真是人能呆的地方?”
到了地方以后他们才在车上插上一面曹字小旗子,看到这面旗子的人先是愣了下,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看到他们开始搭棚子垒灶时突然一个接一个的跪下,无声无息地给正在熬粥的石羽磕头。
“别让他们跪着,我这回去都要挨处分了。”
石羽吓得差点没跳起来,把东西丢给旁边憋笑的同伴直接冲过去把人给拉起来:“别别别,您这样我就麻烦了。”
“应该的。”
被拉起来的老妇人嘶哑着声音开口,颤颤巍巍地用那双粗糙的手拍了拍石羽的手背:“知道曹家军在这儿,咱们就能放心。”
“可……”
石羽很想说他们并不是曹家军,充其量也不过是曹操麾下商队罢了。但在扭头看着那面曹字旗时她微微顿了顿,轻轻捏了下老妇人的手,声音格外轻柔:“没事,这个冬天过得去的。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姥姥,您今日想尝尝甜的,还是咸的?”
“哪能呢,不劳烦……”
“没事没事,那先给您这个,您抿着心里就不苦了。”
硬塞给老奶奶一颗麦芽糖,石羽稍稍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没忍住踹了一脚旁边的人:“快点,去给咱们总把头写信,让他们慢点来。”
作为在外的商队,他们也不能大大咧咧直接喊曹操主公,一般都是按照别的商队,喊姚珞“姚账房”,喊曹操则是“总把头”。听着石羽的吩咐几个人都顿了顿,随即小声确认:“头儿,若是总把头他们不来,咱们就蹲着这儿么?”
“轮流换人守着吧,洛阳好歹是个都城,有咱们不少暗桩,偷摸着接济就行。”
至于为什么要曹操慢点来……
“就算要来,也得等老对头来了再来,不然总把头来了反而会被人说是想干坏事。”
“……行,谁让您才是头儿呢。”
不是很懂石羽的意思,但商队的人都明白她发话必然有其中道理。给曹操去信了之后石羽坐在粥棚边上,看着小心翼翼来排队、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被人发现他们在这里活着样子的洛阳城居民内心更加苦涩。
她这样做,可以么?
到底是应该要姚珞和曹操快点来洛阳,还是至少要等到小皇帝精疲力尽,确认他们的主公是可信之人再来?
晚点来苦了百姓,早点来也苦了百姓。
“煌煌四百载,兴亡百姓苦。”
从未有过如此明白曾经姚珞喃喃自语说出来的诗句,石羽坐在商队据点留下的小房子里,最后还是咬紧牙关重新抽出一张白纸,深吸一口气在上面落下了墨点。
“别驾敬启。羽身处洛阳,万物凋零,民不聊生,所见皆殇。孩童无衣可穿,老妪无热汤可食。还请别驾……”
还请别驾,早日与主公前来洛阳,以救一城百姓。
“要去么。”
“是啊,要去么。”
姚珞伸手将这封信放在烛火上,却又再即将点燃时拿下,放在旁边看向有些不忍的荀彧:“文若,你觉得,要去么?”
“可若是没有今上的命令进入京师,得谋逆之罪。”
戏志才在旁边低声开口,夏侯惇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郭嘉难得也是敛目静坐,良久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郭汜李傕发现了么?”
“发现今上跑了?还不如说,今上是被刻意放走的。”
对这种事情早就想过原因,姚珞冷笑着看向手上信件,声音愈加变得冷漠:“他们才懒得管长安怎么样呢,现在正在追出来,准备打去洛阳把今上抓回去。”
“所以,文若你觉得要去么?”
石羽不会想到她两封信都摆在了兖州最高层面前,一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描述,完全是以曹操利益最大化的视角所写;而另外一封给姚珞的,堪称是字字血泪。
“十室九空,万屋无百间可蔽日;草顶沙榻,千人留存不足其一。”
姚珞慢慢继续念了下去,声音里却没有别人所想的难过不忍,反而可以说冷静到了极点:“路有冻死之骨,然半日不见,过三刻后肉味即出。笑哭相合,若哀鸣、似欢呼。”
“英存。”
“你让我别念了?挺好。”
姚珞伸手就把石羽这封信塞回到自己手里,不说别的,这封信足以成为东汉末年洛阳被劫掠一空之后的重要史料,她可不能在这里让它毁了:“你之前不还信誓旦旦地说,洛阳其实还能活人么?确实挺能活的,靠抢劫就能活下去,特别安宁对吧?”
“行了。”
知道姚珞与荀彧两个人之间的嫌隙,曹操站在窗边背着手适时开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英存,你把中林的信收起来。”
“是。”
将信放在自己的袖子里,姚珞重新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沙盘,慢慢的画出一条路:“就算要去,咱们也得等到开春。天寒地冻不说,洛水已然成冰,你想走水路也走不了。”
“物资还有多少?”
“东家,洛阳是个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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