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自己挥挥袖子就有可能改变很多事情,但是姚珞从来不知道自己改变的东西,已经有了那么多。
“阿珞,你在么?”
听着敲门的声音,姚珞慢慢放下腿,重新整理好了衣服后带上惯有的笑容打开门,刚想开口就看到了陈宫皱起眉头,伸出手又顾忌到什么收了回去:“你哭了?”
“啊?”
有些诧异地伸出手,在摸到自己脸上的水渍时姚珞也愣了愣,随即勾起嘴角笑得依旧是那副自在的模样:“其实,我说实话吧。”
“什么?”
“我师父最后不许我称他是师父,甚至于在走的时候,都不允许让我给他守孝。”
虽然有些不尊重老人家,但姚珞真觉得自家老师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就和对着孙猴子的菩提祖师没什么差别,满脸你将来干事儿了不许说你老师是我的表情。
看到陈宫依旧平静的模样姚珞有些讪讪,扭头深吸一口气才笑着继续说下去:“但刚才看到有师父批注的书卷,有些想他了。”
只是因为这个么?
“只是因为这个。”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最后还是伸出手,却只是将她头上有些歪了的丫髻略微扶正:“姚珞,我是你的师兄。”
你师父不让你守孝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想让你苦守寒庐三年还一点肉都不能吃,不想让你伤了身体,也不想让你就这么停下去街上说书这件事。
“你记住,我一直都会是你的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①:当以子孙相累,选自《世说新语·乔玄识曹操》: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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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直都是你的师兄,这个“一直”会持续多久?
姚珞并没有说太多,到最后也只是和陈宫再笑了笑,却又看到他皱起了眉:“你不信我?”
“嗯……怎么说呢,师父曾经和我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和慈哥除外。”
看着姚珞认真的样子,陈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格外微妙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确定是他说的?”
这种话怎么都不像是那位说出来的话,倒像是姚珞自己编的。
“嘿嘿,你猜?”
“我知道你还不信我。”
知道自己与姚珞相识不过数日,她也不可能会真的相信自己,因此陈宫也没有觉得不满,看着她似乎想要移开的目光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势:“但如果说你有一天想走,那么记得,东郡陈宫在这里。”
如果说陈宫说出什么“我是你的后盾”或者发誓,姚珞是真的不会信这些。偏偏他说只是单纯说着他在这里,就像是——
就像是,永远给她留了一条后路一样。
很奇怪的感觉,同时也让姚珞觉得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她来到这个时代那十一年,从一个婴儿长成现在孩童不算孩童、少女不算少女的微妙年龄,也早就为着自己的前路打算,从来没有往后看过。
她不想后退,也从来都不会后退的时候,偏偏有个人和她说,随便哪一天都没关系,她还有个可以说是能“回去”的地方。
可她早就没有归处了。
“这样,多谢。”
看着眼前再度被关上的门,陈宫紧锁着眉头回到前厅,看着笑眯眯的祖父有些怔住:“祖父?”
“啧啧,被拍出来了吧?那小丫头片子我早看出来了,倔得很。”
“她并不是……”
“我知道她不是,她比你小,走得已经比你远了很多,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她必须要这么走下去,才能在或许不远处的未来有立身之地。
“我一开始还觉得公祖太过于执拗,现在想想,也或许只有她才能入他的眼睛。”
将老仆给自己送来的梅子捡了一块放在嘴里,陈熹被其中的酸味激得差点没吐出来:“什么玩意儿啊?这么酸,是人能吃的么!”
对这梅子还有点眼熟的陈宫保持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她已投奔曹孟德。前些日子曹孟德在济南对准官员挥刀,过于不仁。”
“不仁?我倒是觉得这才是他的仁心所在。在这时候一个能够以法为度的国相,总比一个只想着安稳的国相来得好。嗯,也估计是这个,她才投了曹孟德。”
“为什么?”
“今日她来,对着老郭道了声谢。”
小事中可见大谋,虽然只是一声谢,但是又有多少人,只是因为引了个路,就会对一个老仆人说谢谢呢?
姚珞所看到的,并非是天下,却也是最后的天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她为民为社稷,对所谓君子从来都是嬉笑怒骂不屑一顾。”
陈熹轻轻抚了抚他的胡须,眼睛里仿若有利箭,直直地看向了眼前的孙子:“而你,只求仁君。”
两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果现在要陈熹来说谁能在这个乱世走得更远,那么必然是姚珞。
不能让自己这个笨孙子再跟着人学了,这被教得简直脑子都要迂住,都快不知道变通两个字。想到这里陈熹小小吐出一口气,距离陈宫加冠还有五年,他现在去多抽抽大概率还能抽得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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