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依旧疼痛的半边屁股,李璋在小黑的搀扶下来到了匈奴右贤王去卑的军帐。
去卑显得颇为谦恭,在大帐之外等候着来人。
对着李璋施了一个匈奴礼,将李璋让入大帐,便指示手下上酒上肉。
“李校尉是飞将军的后人,我们匈奴人都很敬重勇士。尤其是像李校尉这样死战不降的勇士。”去卑用一口标准的汉语说道。
李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匈奴人,身材颇为高大,如果换上汉服和寻常的汉人将军没有多大的差别。仔细的回忆着脑海里的历史资料,隐约记得这个去卑日后也是投靠了曹操。在统一了北方之后,曹操把南匈奴的单于呼厨泉扣留在了邺城,却派了眼前这个人去替代呼厨泉管理居住在朔方和上郡的匈奴人。
能得曹操如此看重,想必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不知尊驾何人?”李璋明知顾问道。
去卑爽朗一笑,便道“我乃匈奴右贤王去卑,我先祖乃大汉光武帝之子沛献王六世孙度辽将军,姓刘,讳进伯。去卑自也随先祖姓刘。可以说,我也是半个汉人。”
“哦,右贤王原是帝室之胄。失敬失敬。”
李璋印象里上一个号称自己是皇帝多少代亲戚的,是《三国演义》里的刘备。不过自打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曾听说过刘备自称什么皇亲。反倒是眼前这个匈奴蛮夷,却是个实打实的刘家亲属。
“不敢,我辈早已时代居于匈奴。和汉家天子虽有血缘之亲,但早已不值一提了。”不值一提你还说得那么详细,生怕我不知道你祖宗姓刘一样。李璋看着这个态度谦和的匈奴右贤王,猜想着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久闻李校尉乃曹兖州手下心腹爱将。此次张杨欲借我匈奴铁骑,抗拒曹兖州。去卑深知曹兖州待人宽厚,礼贤下士”
“右贤王莫非也打算投到我主麾下么?”李璋不等去卑唠叨,直接打断道。
去卑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并非投靠到曹兖州麾下,去卑终究是匈奴右贤王。此次虽奉了单于之命前来助张杨,但内里却不愿意和曹兖州为敌。此行原意是在河内讨些钱粮草谷回去向单于交差,奈何这张杨言而无信。所许诺的钱粮不但没有,反倒是坚壁清野,据守不出。幸有这小黑相助,指出了好几处防御虚弱的城池和田庄,方使我这三千铁骑不至于挨饿。”
“那右贤王的意思是?”
“若曹兖州有意河内我等匈奴勇士愿为先锋。”
好嘛,讨薪变成联合敌对企业搞恶意兼并了。
“右贤王盛情,李璋代我主曹孟德先行谢过。只是右贤王如此慷慨,我主又当如何报答才是?”
“我们匈奴人不善耕作,河内也没有太多的草场可以放牧。所得之地,尽皆归于曹兖州。只是这河内城镇里的人丁和钱粮,哈哈。还是望曹兖州可以慷慨。”
这群匈奴人真是够孙子的,又要钱粮又要掠人,暗地里干了就跑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明晃晃的拿到台面上来谈。
如果来谈的是曹操,没准他真会答应。三千,甚至更多因荒年生活困顿的匈奴人会涌向这里。在这个乱时节,诸侯们早就失去了当年那种汉夷不两立的精神。只要能赢,能获得土地,哪怕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草民,真的就是跟草一样。只要有土地在,割完还是会再长出来的。送一些给匈奴人又有何妨呢?
当时李璋接受不了。
现在南匈奴占据着朔方、上郡等河套肥沃土地。皆是当年汉武帝用无数汉军将士的鲜血换来的。败家的刘姓后代们,典型的仔卖爷田心不疼。放任着这些所谓归附的匈奴一步步南下侵占这些土地,过度的放牧导致不少土地已经开始荒漠化。作为一个来自一千多年后的中国人,李璋再无耻那股子汉人的血性还是抛不掉的。
“右贤王好意,此时李璋还需请示主公。只不过目下此处已经起了蝗灾,若是右贤王继续盘踞在此。河内的百姓皆不敢出城来驱赶蝗虫,保护收成。即便我主夺得了这河内之地,恐怕也得饿死不少人。还请右贤王思量。”
“饿死人?这大汉朝哪天不饿死人啊?”去卑突然有种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感觉“李校尉果然是厚道人,这张杨惹怒了上天,上天降下了怒火,这才发了蝗灾。这里的贱民总得死上那么些,才能平息上天的怒气。他们还敢驱赶蝗虫,就不怕触怒了上天,降下更大的祸害吗?”
此时李璋反倒是不担心这群匈奴人赖着不走,毕竟曹操此刻大军还在陈留对张邈采取最后的攻势,是没时间也没本事跑过大河来和这些匈奴人搞在一起的。最为担心却是这蝗灾的规模到底得有多大。
濮阳距此几百里,周边的地区又大多已经耕作,或被哈士骑扫荡过虫卵。出来的蝗虫应该不会太多,从西边来的蝗虫一时半会也啃不到哪头去。倒是河内和河对岸的陈留等地,万一真被啃个赤地千里,那受伤的肯定不会只有张杨一家。
李璋艰难的撑起身子,小黑立刻过来搀扶着。
“右贤王的意思璋自当转达我主。感谢右贤王的连日以来盛情招待,璋身上还担着我主交待的差事,不便久留。就请右贤王准备一下车马,明日我便要和我那些一同前来的弟兄返回兖州了。”
去卑再三挽留不住,相互见礼,小黑便扶着李璋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小黑驱赶着马车在颠簸的路上缓慢前行,平趴在马车里的李璋浑身都觉得要散架一样。细细算来,自己在匈奴营里也滞留了五六天,再加上出来寻找小黑的时间,离开濮阳已经半月有余了。
头顶不时都能看到一群群的蝗虫飞过,忽上忽下。道旁的树木已经被啃得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就连边上的野草也被啃得支离破碎。
马车速度不快,慢悠悠走了三四天才走到了兖州边界。此间树木上也附着不少的青灰色小虫子,贪婪的啃食着一切的绿色,发出那些恼人的嗡嗡声。
李璋趴在这车厢里已经相当的烦躁,时不时还有几只蝗虫飞入到车内,直接趴在他包扎过的伤口上。
啪!
蝗虫已经被变成了一团黄绿色的浆子,黏糊在李璋手上。
嗡嗡声还是此起彼伏,任由李璋努力拍打。除了让这马车里充斥着叫人不适的怪味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小黑,我们还有多久才到濮阳?还有这些匈奴人,叫他们滚蛋。到这用不着他们在这里缠来缠去,到了濮阳我也没赏钱给他们!”心情不爽,得找人吼上几嗓子舒发一下这郁闷的心情。
“嗡嗡”
“咻咻咻”
咦?这拨蝗虫的声音挺耳熟。
“啊!”在前边护送的匈奴不停有人中箭坠马。
箭矢越来越密集,从几个方向抛洒过来。小黑和侦骑们连忙操起兵器,护卫在马车附近。外围的匈奴人被突然而来的袭击打得一时慌乱起来,但是没过多久便找到了箭矢的来源。
他们被包围了。
此刻以李璋的马车为圆心,围拢着十几名侦骑。在外边数百步,匈奴人也从开始时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数百骑也绕出圆阵围住了里头的马车。在最外头,一千骑射兵拉出了一个更大的圆圈,将一切都包裹在里边。
两边的圆阵边开始激烈的对射。
两边都不停有人中箭坠马。
作为圆阵的核心,不停的有流矢飞到马车附近来,已经有两名哨骑被流矢射中负伤。
“主人!袭击我们的像是”又一箭飞来,直接插在马车的车轮上,劲道十足,三棱形的箭头已经没入木制的车轮之中。
“像是个屁,那些就是哈士骑。”李璋顾不得屁股的疼痛,撑起身子死命喊道。“都他妈的给我住手!想射死老子啊!”
这声音在上千人的对射和惨叫中被无情的淹没了,有几发流矢几乎是擦着李璋站直的身子飞过,吓得他赶紧又弯下腰来。
“狗匈奴!还我大哥命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通体澄黄的战马,黝黑的三棱镔铁枪,魁梧的身躯,小鲜肉的长相。
“是小五。”
小五一马当先,带着五百太守府的铁骑如铁锥一半直插匈奴圆阵。
此次派来护送李璋的匈奴只有两三百人,被哈士骑偷袭,又结阵对射,此刻圆阵已经显得非常单薄,摇摇欲坠。
哈士骑如同套在死囚脖子上的绞索一半慢慢的扎紧圆阵,将匈奴进一步压缩到了一个狭小的区域。五百枪骑兵却恰如其分在匈奴骑兵最慌乱的时候,对着匈奴的骑队直接扑了过来。
三段刺,迎面刺倒了迎上来的三名匈奴骑兵。
枪骑兵们对着匈奴投射过来的箭矢不躲也不闪,保持着密集的楔形冲击阵容。稀薄的箭雨,只击落了寥寥几个骑兵。楔子便直接插入了匈奴骑队里头,两边顿时人仰马翻。不少匈奴直接被骑兵的长枪传统,如同肉串一般的扎在地上。也有不少枪骑兵在猛烈的冲撞中被弹飞下马,被后边跟上马蹄践踏得支离破碎。
“小五。我在这!住手啊!别打啊!”李璋的嗓子都几乎要喊哑了,沉浸在大哥死讯悲伤之中小五就在数百步外杀得兴起,压根没注意到有人在喊自己。
李璋此刻才注意到,由于衣甲早就在战斗力破损得血迹斑斑,自己和周围侦骑这些天穿着都是匈奴人的服饰。除了兵器还是自己原来的,其余几乎和匈奴人没啥两样。
“这是要完啊。”
一支突破了匈奴圆阵的骑兵,直接就往李璋的马车杀来。
为首一人银盔亮甲,骑着一匹黝黑的大宛马,操起马屁股后的弓弩对着李璋这边便是一箭。
“我草,那是我的马。那是我的弩!”幸好射箭之人的技术很一般,相距也有三百步,箭矢在离马车很远的地方划破空气,不见了踪影。
李璋气急攻心,扯着已经喊成鸭公声一样嗓门喊道“吕绮玲,你个小八婆。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啊!”
吕绮玲射术一般,但胜在她并不气馁。重新搭上弩箭,此刻已经冲到马车两百步以内。对着那个扯着嗓子在喊什么的匈奴人一箭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