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柏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就这样看着她,容初都能从林含柏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专注,而又认真,就好像……自己是她的整个世界。
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小哭包似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一直,一直以来都在围着自己转,不论是在京城黏着自己也好,还是随自己来边境也罢。
她担心自己抛下她,她很在意自己。
容初终于弄明白了这一点,却太晚了。
事情暴露,她与阿启的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若是刑部再查一查,指不定就能发现自己的身份——一个本该死于很多年前被抄家灭族的人。
到那时候,与自己关系亲密之人,怕是不会好过了。
自己需要跟小哭包拉开距离,容初清楚地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怎么忍心把她推开呢?
容初幼年便熟读四书,后来沉迷于医书里头无法自拔,到现在甚至能够背下一整本医书来,基础定义更是记得不知道有多熟。
她在心底喃喃默念:心主血脉、主藏神,为“君主之官”,在志为喜。
没有血缘的关系,若是一个人的心神为另一个人颤动,那就代表……她喜欢上这个人了。
容初迟迟不愿面对、不肯深思的一切终于在此刻暴露出来,她原来对小哭包动了这样的心思啊。真是……糟糕透了。
自己这个姐姐,当的一点儿也不合格。
容初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扯下林含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摆正了身子,正了正神色,道:“林含柏,我……”直呼全名,已表明了她拉开距离的决心,林含柏莫名觉得害怕,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什么,想要阻拦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门帘被撞开的声音却打断了这一切。
***
听到声响的容初:“……”这军中什么都好,就是帘子格外恼人,我这种没有地位无人把手的帐子想进就进!以后混出头了定要换个带锁的帐子!看你们还能不能闯进来!
人总喜欢说以后等我怎么样了就如何如何。
以后啊,是个充满了希望的词儿。代表着,还有事情可以期待,生活还有可期之处。
可容初似乎是忘了,自己已做好没有以后的准备了。
都打算交代后事了,还有以后么?
闵于安匆匆忙忙闯进来,几缕碎发从束好的发髻中脱出,随她的动作飞舞。她今日好似一直都在奔跑的路上。
闵于安急道:“萧大夫,萧将军又出事了!”索性还有理智,记得换了代称。
“?”容初也顾不上其他了,把自己碎成好几瓣的心勉强拼凑拼凑,又给塞了回去,问,“不是才处理完么?又怎么了?”
闵于安脱口而出早想好的说辞:“没注意着了凉,发了高热,现下整个人都烫的很呢!”
高热,是个所有大夫都畏惧的词。
能导致高热的原因有很多,受凉、感染、病变、失血……几乎囊括了一切疾病。有的可以查出缘由,有的却不明其踪。容初不知道这一次的阿启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高热,可能是着凉,也有可能——是她处理伤口时太过恍惚,处理不当。
若是后者,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的纠结皆被抛在脑后,容初连自责都顾不上,推开门帘就往外跑,两顶帐子间本就只有几步的距离,挪动所用的时间更是被她缩短。
文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大口喘着粗气,容初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剩下的全淋在脸上,气温立刻让整张脸都变得冰凉,连带着脑子也清醒过来。
容初打了个哆嗦,拍拍自己的脸,把沾水的手往身上蹭蹭,蹭干了水才伸手给萧启把脉。
她凝神静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受萧启身体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良久,她长舒一口气,一直憋着的那股劲儿也散了。
守在一旁、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扰容初把脉的闵于安瞧瞧她的脸色,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无碍,的确只是风寒引起的,开几贴药喝下去就能好。”容初说,瞥见闵于安面上毫不作假的担心神色,忍不住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阿启这风寒,是不是也是因你而起?分明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晕在这里了。”
她也不管这人的尊贵身份了,破罐子破摔,一口气全说出来:“我们瞒着你是我们不对,可你也没给阿启解释的机会啊!莫名其妙被召回京城,莫名其妙被选作驸马,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阿启,又怎么好意思怪她?!”
容初知道自己这话有毛病,压根站不住脚,说实话的机会总是有的,她们却没打算告诉闵于安。
可人总是偏心的,躺在床上意识不清还发着高热的妹妹最重要,她话匣子一打开就管不住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她了?遇上你以后,她就没一天安生的,成日里不是受伤就是养伤,身体还没好全就又受了伤,求求你放过她吧!我们小老百姓真的高攀不起!”
好脾气的人,若是这脾气上来,那可就不是一会儿能止住的了。反正都知道了,命运交给她人手中,还不许她发泄发泄了?!
“阿启已经在很努力地同你拉开距离了,是你非要缠上来的,是你非得要跟着来边境的,我们是有错,那你公主殿下就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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