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人少了下来,黎明月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妥,追问,“这会影响到你吗?”
沈砚冰无所谓地笑:“你又不是我学生。”
至于其他,早在徐诺时就已经传过一遭了,自此,院里老师向她介绍相亲的频率就断崖式滑坡。
沈砚冰不止一次地听到“可惜”的叹惋,但她只觉得他们可笑至极。
十月底的滨城已经有了凉意,她牵着黎明月的手,握得很紧。
周末是沙城兰亭展最重要的论坛时间,黎明月这几天一直做着准备——不仅是创作方面的,理论方面也得能说得上话,书法史各大名家理论滚瓜烂熟,张口很能唬人。
沈砚冰翻出一幅外公郑德行的近期佳作图片,黎明月有模有样地吹了一通彩虹屁,精准把握美学,把沈砚冰都给听乐了。
“不要吹得太过头了。”沈砚冰才发现一直话不多的公主殿下口才竟然这么好,闭着眼睛夸起来甚至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对比起自己那过于理想化的精神世界,黎明月其实比她更入世。
黎明月可不赞同:“是因为真的写得好呀,不然我夸起来可是要费一费脑细胞。”
公主殿下已经连“脑细胞”这种现代词汇都学会了。
沈砚冰相信对方的说法,但并不改变想法。
她稍作试探,“那你想不想拜入郑老先生的门下学习?”
黎明月果真迟疑。
她自然是想和沈砚冰的家人多接触,攒一攒好感度的,但她也清楚,郑老先生的擅长路线和她并不那么合拍。
沈砚冰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并不见怪,抚摸着她的长发,“适合最重要,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黎明月抱着她的手臂,似乎是下定决心,“也可以试试的。”
沈砚冰稍稍一笑:“我还是喜欢你有自己的风格。”
周五,两人少有地去了趟梧凰画室,柳郁最近一直在滨城,不知道是接了一个什么项目,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画室里昏天暗地了好几天才出关。
沈砚冰和黎明月来的时间正好。
柳郁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头发用一根簪子简单束起,笑:“好久没来画室了吧?”
自从暑假结束,画室大部分时候关门,确实是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地上和挂起的画框都落了些灰,黎明月随柳郁进了画室,沈砚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交谈,不经意间突然成了话题中心。
柳郁灵光一现,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个遍,露出微愣的惊讶表情,“沈砚冰?”
“嗯?”沈砚冰把注意力从墙上的挂画移了出来,“柳老师?”
柳郁睁大眼睛,惯来温婉优雅的形象有几丝裂开,她确认似的问:“郑德行郑老先生,认识吗?”
沈砚冰反应过来,笑:“那是我外公。”
“我们很早前见过一面的,柳老师。”她解释起来,“在滨城遇见您很意外,也很惊喜,不过我来这边主要是为了明月,所以没有提以前的事,还请不要见怪。”
柳郁哪里会怪她,又惊又喜地抱了抱她,“我一直很感谢郑老先生,哎,不敢打扰,就拜访过那么几次,我记得你那时才十几岁吧?一小姑娘。”
数数年头,顿感唏嘘。
“外公也很欣赏你,那时候经常提起——我到现在还记得柳老师呢。”沈砚冰笑,把柳郁说得舒畅,一屋子气氛立马活跃起来。
有了过往的交集,沈砚冰不再像个局外人,时不时就被拉进话题一起讨论。
黎明月看着她笑眯眼,沈砚冰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不用想也知道,柳郁突然认出她来,少不了黎明月不留痕迹的引导。
这次来梧凰画室不是单纯叙旧,黎明月问了不少问题,可算把一些现代小众笔法区分开来,柳郁作为一位书法没那么正统的画家,对这方面倒是很熟——这些类艺术体更多的应用在绘画和设计上。
“你可要注意了,这届兰亭展书协会长肯定会到场。”柳郁不得不提醒,“你知道书法不能逾越的红线是什么吗?”
黎明月蹙眉,斟酌着猜测:“写对?”
柳郁欣慰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犯错——现在太多先锋艺术家了,书法界也是一样,会长非常不喜欢极端工艺化或极端写意化的字,越是美术化、越是夸张解构,就越得不到书法界主流的青睐。”
道理很简单,书法这种艺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崇尚的是“古雅”二字。
这对黎明月无疑是个好消息。
回去路上,沈砚冰也和她聊到了这个问题。
黎明月对自己的古朴风格很有自信,这次兰亭展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砚冰却没有那么乐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书写规范,景朝的风格未必和现代推崇的一致,这次获奖更多的是评审专家们审美到位,但放在现代书法界,你对现代风格的把握是不够的。”
现代风格并非指夸张图案化、艺术化,而是新时代下简化字的运用探索。
黎明月现在用中性笔写字还经常不自觉写出繁体,偶尔还会写出异体字废弃字,虽然不影响阅读,但还是能说明不少问题。
接纳简体字,繁简穿插是未来的趋势——虽然书法界主流排斥着,但沈砚冰很看好。
几百上千年来,历代文人墨客已经把汉字书法探索到了巅峰之境,但现代的简化字书法还是一片有待开拓的蛮荒,太多书法家固守着古人的笔法,却对把握不到内在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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