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能知利害之本,谋以御敌,虽有百万之众,可不劳而克矣。”————————
李傕、郭汜等叛军终于还是到了,按皇帝的话说,使者还是要派,只是无论如何都得先打一仗再说,不然一开始就遣派使者,会显得朝廷心虚。
赵谦、马日磾对此皆以为然、并无异议,同时他们也都认为,吕布之败,败于胡轸、杨定临阵变节,若是拼死交战,朝廷未必会输的那么惨。
当日下午,叛军抵达长安城下,李傕有意示威,特让精锐的士卒排在前面,将孱弱的民夫藏在后面,造成一副十万精兵的假象。
这瞒得过皇帝派来查探军情的外行人谒者仆射杨众,却瞒不过老于行伍的车骑将军皇甫嵩。看着底下旌旗招展,步骑陈列,皇甫嵩笑道:“彼无谋之辈,不足为虑!
“这是如何一说?”杨众茫然道:“还请车骑将军示下,我好回宫禀告陛下。”
皇甫嵩不敢拿大,如实说道:“仆射莫被这些小儿辈蒙骗了,董卓手下亲信部曲不过三万,其中大多是朝廷兵马,其余的都是并凉匈奴屠各、湟中义从。眼下这十万大军,看上去气势很足,气势不过是强征民夫拼凑出来的。”
杨众放眼望去,看见敌阵两旁游骑策应、衣着打扮和武器制式截然不同的异族军队,而在更后面则是手无寸铁的民夫青壮。
他点了点头,道:“我记得当年大将军何进被宦官杀于省中,其手下部将吴匡由于素来与车骑将军何苗不合,于是率大将军手下兵马攻打、并斩杀何苗,以至于雒阳城中大将军手下部曲无人统御,最后都归附了董卓手下。想必眼前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当年的雒阳禁军。”
“是啊,孝灵皇帝组建的西苑军、还有原来的北军、羽林、虎贲、以及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执金吾丁原手下兵马一共四五万人,皆因董卓假借诏命收入麾下。其顺者编散充入部曲,其不顺者则裁撤逐出军旅。”皇甫嵩叹道:“说到底,这场仗不过是当年的雒阳禁军与如今的长安禁军之间的战争。”
“诶……”杨众心情抑郁,无话可说,在了解完城防已经敌军情况后,他立即赶赴宫中向皇帝复命。
皇帝在听了杨众的汇报后,并没有如他那样心情低落,但感慨还是有的,底层禁军出于对皇帝、对朝廷的服从,以至于不分好恶,唯诏命是从,将守法则守法,将暴虐则暴虐。
其实说到底,这并不是士兵的问题、也不是掌兵将领的问题、而是制度与思想的问题。只要有个严谨合理的领兵调兵制度,在士兵中树立家国与忠君的思想,哪怕再遇上一个暴虐的长官,他们也会知道对错,至少不会盲从。
现在说这个还太远,军队建设的问题皇帝打算在此之后慢慢调整修订,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城外的叛军。
别看眼下十万叛军声势浩大,其实为首作乱的也就李傕他们几个,底层的士兵只要朝廷给条活路,又有几个敢造反?
就皇帝现在所知道的情形,这十万人里有大部分都是当年守护雒阳、忠于朝廷的禁军。只要控制住了叛乱的将领,斩断将领与士兵的联系,昔日的雒阳禁军自然会重新跟着朝廷的诏旨走,就像当年董卓侵吞禁军的路数一样。
要知道此时的汉室朝廷还没有经过历史上兴平年间颠沛流离、威严扫地的光景,也没有建安年间任人摆布、束之高阁的境况。
汉室数百年的权威仍在,百姓依然对刘氏数十代天子不断有意塑造、强化的人间神格心存敬畏。
此时还没有‘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口号,若是唐末武夫当道的时代,王允在诛杀董卓后哪里来的底气敢对手握兵权的李傕颐气指使?李傕等人一开始又哪里会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知终日,向朝廷摇尾乞怜、恳求赦免?
想到这里,皇帝的底气更足了,自己与马日磾等人制定的请君入瓮、诛杀首恶的计划成功的胜算也愈加大了几分。
只是这计划能否顺利实行,还得先看这开头一仗打得怎么样。打赢了,能挫败叛军锐气,在之后蔡邕的出城谈判中朝廷就将更有底气的开条件。打输了,或是没占到便宜,那么皇帝所绸缪的一切就将再次充满不确定的因素。
战鼓擂动,旌旗飘摇。
车骑将军皇甫嵩亲自登上城头,督军与叛贼奋战。北军五营旬月的操训此时终于显现出成效,射声校尉沮儁与步兵校尉魏桀配合无间,防守长安城东北战事最为激烈的宣平门,几次打退敌军攻势。
而长水校尉张猛、屯骑校尉姜宣、以及羽林中郎将徐荣、羽林监盖顺共率具装骑兵数千,策马出城,在叛军中酣战厮杀。
其中长水校尉张猛表现得最是勇武,他自持甲坚马快,率部冲入叛军中乱砍,一连砍倒了十余个人,身上到处流淌着鲜血,叛军士兵慑服,纷纷不敢靠近。
只是叛军后续支援越来越多,出城的突骑逐渐抵挡不住,于是聚兵一处,开始往叛军西部薄弱地带杀了出去,李傕未有料到如此,来不及阻截,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往长安城南的西安门撤去。
大队骑兵在驻守西安门的护羌校尉杨儒、卫士令高顺等人的接应下顺利入城,皇帝在未央宫北宫门的宫城楼上特意让太官令孙笃等人发放饭食慰劳他们。
旅贲令张辽看得眼热,主动请令要出城一战。皇帝见士气可用,当即允准,命张辽带所部登城,助皇甫嵩协防长安,见机行事。
李傕等将虽聚拢十万大军,但各自为战,没有一个高效统一的指挥中枢,十成的力气只发挥了两三成不到。反观长安城头将士用命,上下一心,士气高涨,屡屡打退进攻,局势愈发对城下叛军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