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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佽飞禁旅严千帐(四)
    “真他妈刺激……”
    熊太白憋了半天终于出来了这么一句,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
    方才的那一幕,终于让他发觉了猫科动物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物种,就连据说在正规部队服役多年的朱大钊都差点吃个大亏,不过也好在只是差点。
    “小伙子干得不错,比你弟弟厉害多了。”熊太白拍着武大的肩膀打趣,若是没有后面一句,众人便会觉得真是关心。但有了后面的注脚,纵然尚没有看过《水浒传》,但听过武松打虎故事的学兵们自会了然于心的发出一阵笑。
    拿着武大的名字编排笑话,在军校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出了名的好脾气也经不起首长这般的夸赞,正窘迫间,还是朱大钊出来替他解了危。
    “人家可有大名。”说话对着武大呵呵一笑,“这回做得不错,翔宇。”
    方才一头成年老虎自林中冲出,虽然听到了朱大钊的命令,但学兵们能够站在原地完成防御阵型的,不到一半,光是听到那声呼啸便吓得瘫软在地的便有好些。能够反应过来加以应对的就只剩下了三四个,武豪便是其中之一,翔宇是他新近得的表字。
    那吊睛白额猛大虎方才一个猛扑,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窜到了朱大钊身前,朱大钊仗着曾在非洲执行任务时的经验,稳稳拿定了步枪瞄准,在十多步上准确命中了老虎的眉心,但惯性之下,老虎还是一路冲来,被朱大钊一个滑步躲开,却始终是慢了一步,右腿被老虎重重的撞在了膝上。
    虽然没有受伤,却也失了先机,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那老虎似并没有马上死透,挥起一爪就要朝朱大钊面门上招呼,千钧一发之际却被横空送来的一根长枪将爪子狠狠钉在了地上,那握着长矛另一头的正是武家的老大武豪。
    七班一舍的武豪是本届学兵中的佼佼者,不仅悟性极高,人缘也是极好,在同学中有个好名声,在朱大钊那里也早早的挂上了号。
    和朱代珍的勤奋不同,武豪的才能更多表现在了组织与协调上,军校上下都一致认为将来此子当在同辈中为佼佼者,故而最近的一段时间总是竭力培养,也因着这样,他才能总是跟在朱大钊身边,也才能在方才捞到这天大一个功劳。
    需知自首长们登陆婆罗洲以来,总是所向披靡,无论对上土人、红夷还是海匪,甚至是王都中的贵人,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从来都是后发制人,却未曾有过失手,今天却在这海边小道旁着了相。
    不过所谓闪失也就是相较首长们平日作为而言,倒在朱校长脚下的可是一只实实在在的成年猛虎,光看体重就在三百斤朝上,虽则靠着武豪的补枪才最终放倒,但众学兵看得明白,校长手中的连珠铳也并非吃素,这一回还是要靠首长,否则光凭一杆长枪,能济得甚事?
    成年的猛虎,且还不是那等自小养在笼****贵人们耍乐的,意味着什么,学兵们自然都懂。
    南洋各国的贵人们从来喜好观看斗兽,早已蔚然成风,寻常富人家斗鸡斗狗都是常有,贵人国主们偶尔还要打上一回马球,但若要问起什么最受欢迎,还是要属斗猛兽。奴隶与狮虎斗,这是南洋诸国的保留项目,宴请贵宾时都要表演的,文莱城虽然靠海,老虎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举行过类似的huo dong,武豪还记得年幼时,曾在山上看过城外一场斗兽。
    那时坐在看台中央的还是老国主哈山,但留给少年印象更深的却是那一次的主角,比今天这一只小不了多少的老虎。高高的木笼将猛虎围定,同样被驱入笼中的十几个奴隶拿着刀枪却近身不得,连续杀伤了好几个奴隶后,才又放入了一头象兵,却被那老虎一个纵身直接跳到了象头上,将象兵也拖下来咬了个稀烂。这样血腥的记忆实在让人难忘,是以今日的一幕也让他重新忆起了当日的恐惧。
    但首长的连珠铳响起后,武豪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猛扑过来的老虎突然的栽倒印证了他的感觉,也同样激发了他的斗志。
    从进入军校不久便已经树立起来的对首长们的信任便益发的强烈了起来,占据了自己的脑海,按照平日刺杀的训练科目,稳稳将精钢制成的枪头送进老虎的爪子,甚至都没有因为阻力而抖上一抖。
    两个小时之后,一张新鲜的虎皮被挂在了打头的旗杆之上,原本耽搁了行程的队伍却比之前的速度快上了许多,队伍中的学兵们没人知道是因为怕误了时限,还是击杀了一头猛虎之后的兴奋。总之,当当面的太阳开始渐渐西沉,视线可及的地方变得夺目起来时,带着四个学兵一直突在前方侦查的史布兰回报的消息是,离丹绒玛雅的城寨已经不到五里了。
    …………
    东面的阳光从海滨的尽头撒下,照耀在丹绒玛雅的城头,也照耀在了沙捞越中部这片分布着绵延海岸的富庶之地上。往内陆去,几条细碎的河流一路蜿蜒到了远方的山林中,一处处透过林间的河道如一条金色腰带,在落日的余辉中不时闪耀起来,让人心旷神怡,最终汇聚到了丹绒玛雅的寨墙外。
    自丹绒玛雅城寨外流过的都东河,汇聚了两条最大的支流后,在寨子东北角上拐了一个急湾,一直向西,将靠近海岸的一片划出了长长的一条半岛,足有十里之长。半岛与南岸之间的宽阔河面两侧,都是茂盛的红树林与盐碱滩涂,那便是此地财富的源头——盐田。
    不得不说,上天自有眷顾之处,若论晒盐的工艺,即便只是与大明相比,南洋的峇峇娘惹人也是远远不如的。本地的峇峇娘惹大抵还是宋末时避乱而来的居多,祖辈相授的垦畦制盐之法不知已经传了多少代,却并无技术革新的动力。
    无他,只是因为本地的土人更加落后而已,比起煮海为盐的土人,晒盐无论成本还是轻省都已是不知先进了多少。放着轻松而来的财富,没有多少家会有动力去进行技术的创新,左手跟右手打架的事情,除了无聊,当真不会有人去做。
    靠近出海口的河道中央有两处大岛,那是主要的盐场,岛上靠近河岸的红树相对较少,也不会有猛兽上岸,靠近海上的地方更不用太过担心猪婆龙的侵袭,是以村寨中的盐工便在此处制盐囤货,平日的交易也多在这里,只有换到了银钱才会运回寨子里窖藏起来。
    最近这些年,随着缅甸勃固港的势衰,南洋诸国的国君开始在婆罗洲和爪哇ding gou船只,内陆沿着都东河两岸那些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柚木便又成了一桩买卖。
    每天早起,港主起然照例要巡视一遍城中城外的各处,小小的丹绒玛雅并没有太多值得巡视的建筑,但寨中的富庶却是远近闻名,并不比东边那座国都稍差。南面山中的野人时时的觊觎,开采木材的船工和奴隶每年总会因为这样的争斗死上几个。
    每日的城防巡视还是从大明过来的汉人船工那里学来的,从根子上说,起然觉得自己也算半个汉人,同样的风俗和饮食,让这边吸引了不少来自大明两广福建的匠人,因为生计无着,故而从大陆逃亡,也同样因为生计无着,选择了投靠丹绒玛雅的港主老爷。
    起然担负着一寨老小的安危,是以每日巡查的格外仔细,这既是在彰显他在这区区几百族人中的特殊地位,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权利与义务的关系港主说不出来,却比谁都更了然于心。
    木制的寨墙并不一定能够挡得住所有的攻击,无论是野兽还是野人,若是走漏了进来,寨子中的几百老弱多半就要交代不少,一番巡视下来,没有什么纰漏之处,让这位港主稍显安心,只要没法突破寨墙,依靠着先进的火器,在本地便没有什么可以让丹绒玛雅的族人感到畏惧。
    现在可不比几十年前,从红夷那里传来的火绳枪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可能在大明,犀利的火器民间还不至于泛滥。但在南洋,稍微像样点的城邦,哪家又没有些拿得出手的火器呢?只是终究还是战不过红夷,因为土人们终归不能明白,军队能够取胜的原因可不仅仅只是器械。
    不过说到器械,起然就要想起前不久在港口贩盐的一支船队带来的一则见闻,那是惯常在北婆罗洲行商的一个小帮,与起然很是相熟。
    只是那一天这些商人在港中时突然变得局促不安,原来是东面的国都那里来了一群自称宋人的短毛,占住了港口。本来在南洋,这样的事情本是寻常,西班牙人在婆罗洲的扫荡也不过是才过去二十多年,大家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并无什么影响。
    但这一次却颇为可虑,因为是敌是友先不去说,光是行商们口中的铁船便让起然震惊不已。
    铁如何能够造船?起然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要他去想也自是想不出来,但商人们都是多年的老关系,他也不觉得这些平日做生意都是指天为誓,连张契约也不会写的本地商人们会轻易骗他,看他们说话神态更不似作伪。
    若真是如此,又听说那些自称宋人的短毛火器也犀利,那么他们到来此地就必然有所目的,这时节能在海上讨生活的都不是善与之辈,否则他这个港主也不会率领着族人在沿岸各处的海边都种上刺竹,还耗费巨资给族中的青壮们装备弓刀,甚至还从佛郎机人那里买了三十多支红夷最新式的火绳枪,全是满剌加城的军工厂中最新的货色,即便和爪哇岛上那几家兵力最是强盛的大国相比,光论wu qi的质量也毫不逊色。东北海上的几股海匪,几次进攻都被打了回去,也是起然能够自持的根本。
    欣慰的是丹绒玛雅距离王都虽不算太远,但都东河却也不深,平日只行得平缓的小船,听说那宋人的铁船高大得很,这样若想靠着坚船攻入河道内显然不行,再厉害的船只座上了浅谈也就失去了作用,这点航海的基本道理起然还是懂得。
    这几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每天去南面和东面伐木的工人都是早早出门,趁着尚凉爽的晨风做活,中午都是在林中睡觉的时间。
    虾约是这些工人的头目,但现在天色尚早,却只见他一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跑了回来。
    “这是遇上老虎了?”
    这话问出来起然自己都不信,婆罗洲的林子里老虎多有,可没有大清早出来吃人这般勤快的。
    “是……遇上了老……虎,不过……是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