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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86)
    我是故意刻薄了妘侑几次,他倒是挺识时务,分得清楚局势,这些日子我看他对花氏阿母客气多了,也不敢再端着夫主的架子颐指气使。从此以后,他全家上下荣华富贵都在花氏阿母身上,想来也不敢对花氏阿母如何不敬。伏传说。
    谢青鹤对此无可无不可,说:她有自己的想法。你处置得很好。
    至于姜王妃曾经想让妘册跟自己联姻之事,伏传也没有一五一十都跟谢青鹤说。
    回到城中,还有盛大的宫宴举行。
    苦哈哈跟着家主少君郊迎十里的幕僚武官们,总得蹭一顿饭、凑凑热闹吧?
    伏传要回去洗漱更衣盛装出席宫宴,谢青鹤原本应该和上官时宜一起,去鲤跃台主持宫宴。上官时宜回头一眼扫见谢青鹤望着伏传的眼神,挥挥手,吩咐道:你俩去吧,换身衣裳再来。
    谢青鹤一愣。
    伏传已拉住他的手,嘿嘿笑道:是,阿父!
    跟着进宫的黎王一家则多少有些茫然无措,这是给伏传接风洗尘的宫宴,不说黎王来此全无身份,就算是花折云也多少有点尴尬她毕竟是逃妾。
    谢青鹤走到花折云的车驾前,施礼道:儿拜见阿母。
    这让车上的花折云和姜王妃都坐不住,花折云连忙掀帘下车,原本是急急忙忙要扶,看着长得英姿飒爽、温柔隽秀的儿子,莫名就止不住眼泪。她想起多年前相州那个将雨的午后,年幼的儿子突然要她收拾细软逃出陈家,与儿子分别的时候,她也站在车边,看着儿子纯净漆黑的双眼。
    丛儿。花折云一手抹泪,一手扶着谢青鹤的肩膀,长大了。
    在城郊时,妘册就上了花折云的车,这会儿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着花折云流泪:阿母?这就是阿兄说的大兄么?他和我是一个小房子里生出来的吗?
    花折云差点被她噎着,把她抱了出来,放在地上:快给大兄问安。
    妘册一把抱住了谢青鹤的腿。
    谢青鹤很意外,所有人都很意外。妘册仰头望着谢青鹤的脸:大兄好好看。
    伏传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是条颜狗。
    谢青鹤:
    恰在此时,常夫人带着仆妇们匆忙赶到,先停步跟伏传说了几句话,才过来向花折云问好,说:夫人听说你回来了,很是欢喜。请你与王妃、女郎去望月宫坐一坐,说说话。
    花折云离开相州之时,常夫人还在陈纪府上做女君,现在她改扮装束,似主非奴地跟在姜夫人身边,光是穿戴就和贵妇不一样了,花折云看得满头雾水,完全分不清楚怎么回事。
    然而,姜夫人亲自来接花折云,还要接待姜王妃和妘册,这就免去了黎王一家的尴尬。
    若没有姜夫人安排,他们一家在宫宴上该怎么坐都是个大问题。
    谢青鹤也不想与车内的姜王妃碰面,把妘册抱了起来,交给花折云,说:阿母先去见见夫人吧。这么多年了,她也想你。说着冲妘册笑了笑,带着伏传先一步离开。
    花折云也很想念姜夫人。她把姜王妃扶了出来,说:阿姊,听说你与夫人还是本家?
    姜王妃摇头说:岂敢高攀。
    姜夫人是薄姑姜氏贵女,姜王妃则是滑州姜氏后裔。
    早在三百年前,姜夫人与姜王妃确实是一家人。当年姜王妃的祖上怀裴公出仕滑州,恰好他也是快出五服的旁支,于是在滑州自立家谱家庙,成了赫赫有名的滑州姜氏。
    换言之,姜夫人所在的薄姑姜氏是宗家,姜王妃所在的滑州姜氏是分家。
    然而,滑州姜氏频频与妘氏联姻,子弟也纷纷出仕做官,声势极大。
    薄姑姜氏反倒没落了不少。
    常夫人笑眯眯地领着她俩与妘册去望月宫见姜夫人。
    花折云在相州时就与姜夫人处得不错,故人重逢很是哭了一场。
    姜夫人对姜王妃也很和蔼亲切,两人叙了家谱,意外发现字辈居然都对得上,只是二人辈分差得有些多姜王妃得管姜夫人叫祖姑姑。
    分家三百年了,各论各的吧。姜夫人抱着妘册,她很喜欢孩子,与阿云一样,叫我阿姊。
    姜王妃连忙起身拜礼:拜见阿姊。
    ※
    紫央宫偏殿。
    伏传洗澡出来,还不及更衣,就发现屋子里围满了来服侍的小婢女。
    你们盯着我有什么用啊?我还能亲自背着箱笼么?
    伏传抓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三下两下,头发就变得干燥了不少。
    偏殿的婢女打小就识字学文,有修行天赋的都近水楼台,谢青鹤亲自写修法大纲,伏传负责教授各色修法,她们早就见惯了伏传各种稀奇古怪的本事,也不对他抓干头发的事深为惊异。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我带回来的车,贴着红封的箱子里都是你们的东西。只拿自己的,个个都有数,拿了别人的就少东西,到时候我可不给你们做主全都没收。伏传说。
    小婢女们乐得眉开眼笑,纷纷屈膝道谢,全都奔出去找礼物去了。
    这时候已近寒冬,婢女们进进出出都要掀帘子,门外寒风簌簌而入。伏传不畏寒暑,单衣赤脚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抓头发,被谢青鹤用斗篷裹住带进内室,二人围着火盆坐下。
    铜盆边沿烤着桔子和花生,伏传凑近了闻了一口:这是烤着吃还是熏屋子呢?
    吃吧。谢青鹤给他剥了一个桔子。
    伏传吃了一瓣,马上剥出一瓣漂亮的喂给谢青鹤:甜。
    两人分吃了一个烤桔子,谢青鹤才继续在马车上的话题:我与师父商量定都之事,也曾考虑过你所说的问题。王都龙气已尽,若是在王都立朝,只怕难以为继。可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
    谢青鹤把桔皮扔进了火盆里。桔皮散发出酸甜的焦香,很快焦黑一片。
    陈丛死亡,入魔世界即刻崩塌。
    师父与我们最初的想法不同。他说,即刻,是多长时间?谢青鹤说。
    这当然不会是个抠字眼的问题。伏传想起长久不至的上官时宜,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来此世时,你早我数年,我又早于师父数年。可是,对于在外间现世的你、我、师父来说,我们都在同一时间进来。以此推论,陈丛死亡的一瞬,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会有多长?谢青鹤说。
    要么是没有任何余地,同时坍塌。要么就是无限地漫长,长到亿万年之后。
    小胖妞曾说过,每个入魔世界都是真实的。谢青鹤与伏传也能在入魔世界里感知到天罡地气,万物生灵。唯一让人产生毫不切实感觉的,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长短短到除了旅居此世的谢青鹤与伏传之外,它对其他生灵万物都没有多大的意义。
    师父说,因我嘱咐过他,若是来得早了一步,他见的陈丛或许还不是我。所以,他有心想要晚一点来,等到我进入陈丛的皮囊之后再来一念之差,就晚了许多年。谢青鹤说。
    伏传总觉得大师兄还有些藏在背后的话没说:大师兄,我听着呢。
    谢青鹤拿起第二个烤桔子,剥了半个出来,才缓缓地说:师父提醒,我或许是弄错了在入魔世界修行的方式。
    伏传也是寒江剑派核心弟子,谢青鹤给的提示足够多了,他很容易想明白原委。
    入魔世界是可以被控制和主宰的!
    上官时宜想要晚一点进来,他就确实晚了好些年才过来。
    缵缵所经历的以魂续命遭受天谴之事,更是确认了魔类原身对整个入魔世界的特殊影响力。
    而且,这个入魔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凡此种种,代表着什么?
    入魔修行,可以越级参悟天道,以凡身成为世界之主。
    虽说每个世界的法则不同,入魔世界里的神通也不能直接带回现世,但是,在入魔世界里知见的一切,全都可以留存在心,成为现世修行的底本。曾经缥缈无尽的仙途,马上就有了具体的路线!
    伏传顿时兴奋了起来,拉住谢青鹤的手:恭喜大师兄,飞升有望!
    谢青鹤根本就不稀罕什么飞升,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接二连三突破好几回了,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若没有体内群魔拖拽,他很可能已经位列仙班。就算此前弄错了入魔修行的方式,凭着一世一世地积累磋磨,他也达到了应该有的顶点。
    此事重点在你。谢青鹤说。
    伏传不解:我?
    师父认为,我对你是爱之不以道。谢青鹤语气颇为矛盾,居然真的在犹豫。
    这又从何说起啊?伏传有些惶恐了,我哪里做错了事,师父要问我吗?大师兄,我去找师父请罪,你就千万千万不要再说情了。他老人家也不会无故怪罪,想必是我哪里不好。我
    他认为应该让你独自入魔。谢青鹤按住伏传的肩膀。
    这是上官时宜与谢青鹤最近才有的分歧。
    入魔修行,以魔类原身对入魔世界的影响力,借此凡身窥视天道,绝对是登天捷径。
    可是,谢青鹤很放心让上官时宜独自入魔,却很不放心让伏传独自入魔。
    上官时宜心修强悍。伏传心修稀烂。
    独自入魔修行,自然是比跟着我一世一世要好得多。我纵然有办法反哺于你,将此世所得都一一给你,终不如你自己去修行扎实、真切。谢青鹤是宁可把修行所得都给小师弟,一口一口把小师弟喂上真仙境界,然而,他的私心,被上官时宜斥责为爱之不以道。
    让伏传独自入魔的风险太大了。万一小师弟在入魔中混淆了认知,彻底迷失呢?
    伏传是天生心修不行,谢青鹤能体谅这处弱点。
    然而,他能体谅包容,上官时宜却根本不认。在上官时宜看来,心修不好就去磨练,磨练不出就活该沉沦永劫当然,师父相信,传儿不至于此。
    谢青鹤太了解上官时宜了。师父生来高高在上,他不理解凡人的弱点。
    这世上哪有做不到的事呢?做不到就是没尽心尽力。
    为了是否让伏传单独入魔的问题,师徒俩没达成一致,这两日全都耿耿于怀,不大开心。
    谢青鹤根本不想让伏传独自入魔,被上官时宜骂了一句爱之不以道之后,他也醒悟到自己有了一丝偏执。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事关伏传,应该让伏传自己做决定。
    我很担心。谢青鹤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待你心修好一些了,再谈此事也不迟。
    他已经做了决定,却自欺欺人地假装在征求伏传的意见:你怎么想呢?
    伏传从没见过大师兄这么不要脸的模样,这会儿谢青鹤说什么他都要点头:我觉得师父和大师兄顾虑得都有道理。独自入魔再好,也得让我脑子清清爽爽地出来。我不想独自去。
    谢青鹤缓缓透出一口气,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保证道:小师弟,你该有的,我都会给你。
    第285章 大争(97)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有着截然不同的修行追求。
    谢青鹤修习人间道,每世经历皆持心笃行,目的是参悟各类登仙之道,也从未放弃过人生经历。
    上官时宜则修一心道,眼中只有登仙之术,入魔世界在他眼中不过是登仙之梯,一旦榨干利用价值就要轻易舍弃。
    及早办妥立朝定都事宜,早择储君为是。上官时宜跟谢青鹤商量。
    伏传正在给师父和大师兄奉茶,闻言竖起耳朵,心中震惊不已。尽早立朝定都可以理解,催促早择储君是啥意思?储君不就是大师兄吗?还要择?
    谢青鹤单手玩弄着腰间玉佩,沉默片刻,才说:就算另择储君,起码也得十二三年。
    上官时宜对着谢青鹤还算讲道理,恰好伏传端了茶来,他闷头喝了一口,问道:看好了么?
    人心易变。今日看着好,他日未必好。唯我独尊的位置,坐着容易飘飘然。谢青鹤摇头,倒是想照着宗门擢选弟子的法子挑选,陈氏后人也没几个成器的。
    伏传听着二人对话内藏刀光剑影,心里默默打颤。
    大师兄是真的刚,和师父说话也敢这么打埋伏。只差没直说师父是想屁吃。
    为何寒江剑派能确保数千年传承?就在于寒江剑派是法裔传承,且多半修炼童子功,杜绝了权力上的近亲繁殖。每一代寒江剑派都会在全天下寻找合适的继承人,只问资质,不看出身(近代才严厉禁止皇室血裔入门)。
    俗世皇室则完全是血脉传承,一个皇帝撑死了几十上百个儿子,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原本按照谢青鹤的计划,他死了世界就崩塌了,有没有继承人都是无所谓的。
    现在被上官时宜提醒,崩塌对他来说是一瞬间,对这个世界可能就漫长到亿万年之后,继承人的选择就变得重要了起来。他是打算按照寒江剑派遴选弟子的方式来培养继承人,至于这人是不是陈家血脉其实不重要。他说是就是,还有人敢跟皇帝打假不成?
    偏偏上官时宜等不及。催促着直接从近枝几个子侄中挑好储君,希望早点出魔。
    我与你大兄说几句私话。上官时宜吩咐伏传。
    伏传就知道他俩可能要吵架了,劝又不敢劝,只好无奈告退。
    说好了此次入魔是叫我见识一番。我已然见识了,也替你捉了几处不解之事。你与传儿是想偷些安稳时光好好消遣,为师何尝不体谅呢?及早地出去了,你俩再寻个小世界躲着,也不耽误为师修行你也知道为师修行一心道,这皮囊先天不足、后天败坏,于我修行毫无益处。上官时宜跟谢青鹤苦口婆心地商量。
    上官时宜最热衷的事情就是修行,也就是谢青鹤身吞群魔、重伤难愈的数年之间,上官时宜才放下了修行之事,一心一意地寻找医术药典,整天忙着研究如何给大徒弟救命。
    他已经发现了入魔修行的好处,就不再满足于在谢青鹤主宰的入魔世界晃荡。
    他要自己去入魔修行。
    能忍耐到新朝建立,叫谢青鹤挑选好储君,安排好后事再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