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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7)
    这么炎热的夏天,卤肉不放在卤水里一直煨煮,不消一个时辰就会发臭变质。
    蒋二娘已经不想问这是谁干的了,还能是谁干的?
    严戟呢?!蒋二娘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出来!
    舒景慢悠悠地从屋内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令蒋二娘愤怒至极的微笑。见蒋二娘阴着脸,他凑过脸来,极其讨厌地问:姑姑怎么生气了?
    蒋二娘气得咬牙。
    家里三个小姑娘都在廊下围观,她不想让女孩子们看笑话,低声说:屋里说。
    舒景就跟着她进了屋,房门刚刚拉上,舒景还歪着头去逗蒋二娘。
    蒋二娘咬着牙齿沉闷片刻,说: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舒景眼神震动,停了一瞬,才屈膝跪下,低头轻声问:奴怎么敢欺负姑姑?姑姑是奴的主人,吩咐奴往东,奴不敢往西。若是奴哪里做得不对不好,请姑姑示下,愿领责罚。
    我也不是傻子。自打那日我问过你为何躲着鲜于鱼,你就处处使脾气,时时刻刻叫我难受。你到底要做什么呀?蒋二娘问道。
    舒景低头道:奴不敢。姑姑误会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问太多,让你难过了?也不要再和我使性子,我向你赔罪。蒋二娘蹲身与他平视,轻轻捧住他的脸,咱们讲和了,好不好?
    舒景没想到蒋二娘耐性这么好,时至今日,还能好声好气跟自己说话。
    他沉默片刻,说:姑姑误会了。奴不敢使性子。
    蒋二娘跟他说不通道理,甚至不知道他突然别扭的真正原因,一时束手无策。
    两人僵持着冷战了几日,最奇葩的是,这种情况下,舒景居然还坚持着日常给蒋二娘添堵。
    蒋二娘本就爱哭,生生被气得掉泪。
    她也不是好惹的脾气,一边哭一边去掐舒景的胳膊,口中还要责问: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气我!你干什么?!抹了一把眼泪,看着舒景无辜的表情,她顿时更气了,你叫我哭肿了眼睛,还怎么去做营生?你真是坏透了!
    舒景彻底被她打败了。
    这么一套日夜不休的添堵撩拨下来,再和善温柔的菩萨也要做忿怒相。
    蒋二娘却能忍得住不发飙。她流泪归流泪,也伸手掐了舒景几下,毕竟没有动杀手锏。
    蒋二娘与舒景都心知肚明,谢青鹤能治得住舒景。只要蒋二娘去找弟弟告状,这件事很容易就能解决掉。可是,蒋二娘宁可自己憋屈着流泪,也不敢去找弟弟告状。
    她舍不得,她害怕舒景在弟弟手底下受罚吃苦。
    舒景静静地看着她,用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说:姑姑,我不是天生的奴婢,是从良家坐罪,方才转入罪籍。朝廷判我一世为奴,以赎前罪。
    蒋二娘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这样的罪人,原本就该当牛做马,任人打骂。主人与姑姑都是菩萨心肠,赐我饱暖,赐我尊重,我活得不像是奴婢,倒像是不曾犯罪的好人。说到这里,他不知何时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一翘,露出个自嘲的微笑,我竟也忘了自己做过的前事,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起来。
    报应早就来了。我躲了一时,主人也护着我,任我避着。
    可我毕竟不能一直躲下去。
    姑姑问我为什么躲着鲜于鱼
    他就是我的报应。
    我是个狡猾又自私的罪人,总是花言巧语勾引姑姑,讨好姑姑,叫姑姑喜欢我,舍不得我,对我更好些。如今我的报应来了。舒景看着蒋二娘的双眼,我不是欺负姑姑,也不想让姑姑难过,只是姑姑不喜欢我了,哪一日得知我失踪的消息,也就不会太难过了。
    蒋二娘死死捏住他的脸,低声说:骗子!你才不是想让我讨厌你,你是想让我保你!
    她两眼一眨,两行泪水干脆地落下。
    你让我知道,一旦没了你的日子,我会多难受,我会多狂躁。你就是夏日的晚风,春天的微雨,少了你,我或许不会饥渴而死,却一定会不适难受。你告诫我,你有多紧要。我万万不能失去了你!你要我拼了命去保护你对不对?!蒋二娘问道。
    她的反应完全不在舒景的预料之中,看着她满脸泪痕,原本胸有成竹的舒景也傻了。
    戏本子没对上
    蒋二娘突然伸手,一把撕开了舒景的衣襟。
    凭着舒景的身手,十个壮汉也别想轻易近身,只因为蒋二娘离得太近,他又实在没有防备,看着蒋二娘满脸泪痕正在蒙圈,嘶啦一声,夏衫就被撕开了。
    这样炎热的夏天,都是单薄夏衫,不可能穿两层。一层撕开,底下就是光膀子。
    舒景呆了一瞬,才猛地想起场合不对,慌忙后撤,想要掩住胸口。他勾引蒋二娘的时候,还故意光着膀子洗澡,让蒋二娘看他□□的身材。现在蒋二娘真的下手了,他就吃不消了,仓惶要跑。
    蒋二娘啪地摔上房门,一把上闩,问道:你跑什么?!
    舒景张张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跑什么?不跑留下来啊?真出事了怎么跟主人交代?
    蒋二娘已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还要伸手解他的裤腰带。舒景死死捂住自己的腰带,摇头道:姑姑,这样不行。你我身份有别,我奴不能不能
    你这傻子。这事确实不对,我原也不想这么做。蒋二娘掰正他的脑袋,我不知道你从前做了什么坏事,犯了多大的罪过,以至于寒江剑派的道爷也要追杀你。我是个妇道人家,说话没有多少份量,我让弟弟不要打你,你还是吃了竹尺。
    直到此时,舒景才知道她为自己挨打之事,如此耿耿于怀,不能忍心。
    可是,你做了他的姐夫。蒋二娘看着舒景无色的嘴唇,探头亲了一下。
    嘴唇接触的瞬间,二人紧绷的情绪中,都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柔软在四肢百骸间涌动。
    舒景的眼神竟有些迷离了,直到他听见蒋二娘说:他就一定会保护你。
    等等?
    真的不是这样的。
    舒景很想说,他不需要主人保护,是他自己选择面对鲜于鱼,面对过往的一切。
    但是。
    二娘的嘴唇
    好温柔。
    第183章 溺杀(29)
    夏夜闷热,谢青鹤睡得正深沉,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负责看守门户的老黄就住在南门倒座,很快起床提灯出来,询问门外是谁。
    门外传来蒋二娘的声音:是我,二娘。
    谢青鹤原本躺着没动,闻声即刻披衣下床,趿着鞋子出门,问道:怎么了?
    老黄把门闩打开,蒋二娘就扑了进来,披头散发满脸惊慌,手里也没提着灯笼,急切地问:弟,小严来了吗?你看见小严了吗?
    正在此时,谢青鹤看见原本栖息在院中树梢的宿鸟因此惊动,扑楞着翅膀飞向天际。
    此为外应。不必起卦占卜,谢青鹤就知道舒景宛如惊鸟飞走了。
    没事,回去睡吧。谢青鹤吩咐老黄閂门回去睡觉,接过他手里的灯,引蒋二娘进屋,二姐姐,不要着急,进屋慢慢说。
    正说话间,蒋幼娘也听见了动静,屋里点燃了灯。
    蒋二娘半夜来问舒景的下落,谢青鹤不欲让蒋幼娘也掺和进来,说道:三姐姐,没什么大事,不必起来了,睡吧。
    蒋幼娘从窗户里探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关心地问:真没事啊?
    蒋二娘也不想让蒋幼娘掺和,胡乱点了点头,跟着谢青鹤进了堂屋,直接就关了门。
    蒋幼娘歪在窗户上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灯吹了,倒头睡了下去。
    谢青鹤半夜起床也是长发披散,他先请蒋二娘坐下,点了灯烛,大半夜也没热水沏茶,就给蒋二娘倒了一杯凉水。此时天气暑热,凉水也能入口。才转身去屋内摸了一支簪子,勉强束起长发。
    发生什么事了?谢青鹤问道。
    蒋二娘不大好意思说在铺里发生的事情,先央求谢青鹤:小严不见了,弟,你不是会算卦么?你算一算他去哪儿了?咱们快去把他找回来。
    二姐姐适才临门问我,已得外应。若我算得没错,他应该是被什么惊动了才会仓促出走。
    刚才在门口惊动宿鸟飞走的人就是蒋二娘,谢青鹤据此认为,惊走舒景的应该也是蒋二娘。
    他没有明确指出这一点,耐心解释说:就如宿鸟惊飞,巢穴在这里,纵然一时飞远,终究要回来。二姐姐不必着急。
    你是说他还会回来?蒋二娘常常见谢青鹤占卜起卦忽悠庄彤和贺静,对他信口占算之术十分信服,马上就镇定了下来,关切地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谢青鹤并不关心舒景何时归来,他想知道舒景为何要走:二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二娘被问噎住了,支吾难言。
    谢青鹤马上意识到这事涉及私密,可能不大好问了。
    做弟弟的是不好过问姐姐的私密之事,但是,他之所以放心让蒋二娘和舒景相处,是因为他认为蒋二娘自守,舒景知道分寸,两人都很成熟理智。就算一个想入非非,也不至于两人一起心志失守。
    现在看来,情况并未如他所想发展。
    舒景来历成谜,他因体恤舒景从未逼问。现在蒋二娘和舒景弄得这么暧昧,倒似他这个做弟弟的没能尽到保护之责,将来历不明的人放到了姐姐身边。
    谢青鹤考虑了片刻,拿出三枚铜钱。
    逼问蒋二娘是绝不可能。他打算占卜舒景的去向,拿舒景来问话。
    蒋二娘刚刚还嚷嚷要谢青鹤占卜舒景的去向,帮她把舒景追回来,这会儿看见谢青鹤去拿铜钱,是要把舒景追回来审问今夜之事,她又慌得坐立不安。谢青鹤才将铜钱洒出,她一把将桌上的铜钱按在手里,不让谢青鹤去看阴阳,说:我告诉你。
    但我告诉你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是真的答应我,不能出尔反尔。蒋二娘说。
    谢青鹤不肯胡乱承诺,说:二姐姐尽管说。答不答应,还得看二姐姐的条件是什么。
    蒋二娘被他噎了一句,怔怔地看着桌上微弱的灯火,突然就不想提自己的要求了。
    她让弟弟不要打舒景,舒景照旧挨打了。她想约束妹妹的奢侈用度,弟弟也从来不肯理会。她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她可以被弟弟庇护,但,她影响不了弟弟的决定。
    当媳妇的都有一个熬成婆婆的梦想,蒋二娘被弟弟接回家供养起来,她一度认为自己可以越过当媳妇的卑怯艰难,一步到位成为家里的女主人,梦想自己长姐为母,坐到张氏的地位。
    和蒋幼娘争吵过几回之后,弟弟根本不曾给她撑腰,蒋二娘才知道自己这个梦不切实际。
    既然说话没有份量,那又何必去说?
    蒋二娘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她察觉不妥之后,审问舒景为何避让鲜于鱼。舒景如何搪塞了她。舒景又怎么长时间地故意给她添堵,让她狂躁发脾气。以及,她今天怎么跟舒景摊牌。
    她很多事情只说了个大概,饶是如此,为了替舒景开脱,她还是强调,是她撕了舒景的衫子。
    不是舒景主动,是她主导此事。
    在谢青鹤看来,妇人主动追求男人的事也不稀奇,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哪晓得蒋二娘接下来叙述的故事,情节急转直下。
    蒋二娘这样自守的女人都抛下矜持动手撕了舒景的衫子,两人互有情意,可谓干柴烈火。
    这种情况下,舒景居然全程保持冷静,还能哄着蒋二娘暂时不要行事。他说,我已知道姑姑豁出一切执意保我,我便仗着姑姑给的宠爱再想别的对策。只是闺阁床笫上的这件事么,万万不能做。否则,胁迫了主人,触怒了主人,反而无法收场。
    蒋二娘骨子里也挺害怕弟弟翻脸,再有舒景贴着脸讨好哄骗,哪里遭得住?
    所以,两人最终还是守住了底线。蒋二娘认为她已经与舒景有了约定,只等着舒景想出对策,躲过了这场劫数,她和舒景也可以慢慢图谋未来就算是私定终身了。
    蒋二娘心满意足,与舒景搂抱着睡在了一起。等蒋二娘半夜醒来,愕然发现舒景不见了。
    她起先以为舒景不好意思,半夜悄悄躲回自己屋里去睡了。她既然越过了心底那一道线,也就少了许多顾忌,想去找舒景,让他不必那么害羞。
    在铺子里找了一圈,不见舒景人影,蒋二娘心中的惶恐逐渐积攒了起来。
    她不知道舒景究竟做了什么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仓惶之下,以为舒景找弟弟自首去了。想起弟弟两次训诫舒景的严厉,蒋二娘太害怕舒景吃亏受罪,才会披头散发连夜上门来找。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跑呢蒋二娘想得脑袋都大了,他若是想跑,早就该跑了,为什么非要今天跑呢那难道是我吓着他了么?
    说到这里,蒋二娘还有些自卑。
    不管舒景是不是罪籍奴婢,蒋二娘都为自己和离之身自卑,认为自己矮人一截。
    她不顾妇人家的矜持体面,主动戳破了与舒景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以她这些日子被舒景各种勾引得来的经验,她认为舒景对她也是有意的。哪晓得舒景不肯与她做那好事,还半夜爬起来跑了个不见踪影,蒋二娘被抛在原地,自然怀疑起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这边不自信的蒋二娘满腹愁绪,坐在一旁的谢青鹤也已经喝了两杯凉水,心中气闷。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此凡心,也知道自己如此生气是受了皮囊所累,以至于心志不坚、七情外泄。
    但,他是真的动怒了。
    一连十多天,舒景天天给蒋二娘添堵,时时刻刻撩拨触怒蒋二娘,非要把蒋二娘气得心慌气短,觉得诸事不顺,心中生厌。这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么?
    不管舒景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对蒋二娘所做的一切,就是彻头彻尾的虐待。
    最恼人的是,谢青鹤知道舒景在操控蒋二娘,虐待蒋二娘,蒋二娘却毫无所觉。她甚至觉得无所谓!她还在纠结舒景为什么连夜跑了,是不是她的表白把舒景吓跑了!这姑娘找得到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