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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43)
    谢青鹤听着屋内屋外都没有人,解开裤头看了一下。
    大约是从三岁开始就没有再长过了吧?
    谢青鹤摇摇头,觉得苏时景也是够倒霉的。
    这事儿全凭天生,爹妈给的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后天努力也没有用。苏时景一辈子都被他亲爹保护得很好,从未承受过这方面的羞辱,可架不住他自己知道,他在这方面是有缺陷的。
    都说人穷志短。原来这玩意儿短了,也会让人短视失志,无法堂堂正正做人。
    对谢青鹤而言,这也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新体验。
    若苏时景没有这方面的痛苦,他与草娘的故事很可能是另一种结局,他也未必会堕魔。
    整理好情绪思维之后,谢青鹤也不知道苏梧友去了哪儿,应该又去人市挑人了?只等着苏梧友把小师弟带回来。闲来无事,他把家里逛了一圈。家里是真的有些混乱。
    许娘子没死的时候,家里有女人照顾,一切都井井有条。许娘子死了之后,家里就乱套了。
    苏梧友也不是不会做家务。苏家的子弟,打小就是耕读相传,轮班读书干活的。很标准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家里不养闲人。但,会做与乐意做是两回事。
    被许娘子伺候了十年,苏梧友才不乐意干家务活,家里自然乱七八糟。
    草娘没买进门的时候,苏梧友都差遣苏时景干活,儿子就是亲爹的小奴隶,随意差遣。
    苏时景则是真不怎么会干。一来在苏家时年纪还小,功课以启蒙读书为主,只干些轻省的活儿,完全不涉及家务。二来许娘子还活着的时候,哪里舍得儿子去劳苦?许娘子死前,每天早晨都要去给儿子穿衣裳。
    这俩忘恩负义的小人。谢青鹤一边整理乱糟糟的家里,一边感慨。
    草娘进门之后,就照顾苏梧友与苏时景父子俩,洗衣做饭打猪草,什么家务活都包干。结果呢?那父子俩吃细米精面,草娘就吃野菜糠皮。
    才把自己的小房间收拾出来,谢青鹤就觉得体力不支。
    这个没经过锻炼才九岁的小孩皮囊,自然不怎么顶用。谢青鹤歇了一会儿,去厨房打开灶台的挡火板,把苏梧友囤的鸡蛋敲了五个,做成一碗蛋花汤,加点香油加点盐,咕噜咕噜喝下去。
    这家里也不算很宽裕,家里没囤多少吃食,谢青鹤已经很习惯了。
    自从让小胖妞寻找没有修行资质的魔类之后,多半家庭环境都很差,每回都要从头开始赚钱。
    如今的时代不安稳,后赵国祚将尽,这边闹贼,那边又有边衅,许多太平盛世才能走的门路就不合适。何况,谢青鹤如今年纪也不大,伏传又是女孩儿身份,做什么都不方便。
    谢青鹤坐在脏兮兮的灶屋里,看着那篮子被吃了大半的鸡蛋,若有所思。
    乱世有乱世的活法。
    等谢青鹤吃饱喝足,觉得稍微缓过来之后,苏梧友领着草娘回来了。
    十一岁的草娘因缺吃少喝营养不良,长得并不高,看上去和九岁的苏时景差不多,蓬头垢面很邋遢,只有一张小脸似被狠狠擦洗过,露出不正常的白皙干净。她就站在苏梧友身后,看似低眉顺目。
    谢青鹤看了她一眼。
    那小姑娘飞快地一抬眼,谢青鹤马上就认出来了。
    是他。
    小师弟。
    在家转了半下午的谢青鹤才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也是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各处不得劲,各处不舒服,怎么都不惬意的感觉,原来是在替小师弟担心,害怕小师弟出了意外。
    苏梧友把草娘领进门来,训话道:这就是你未来的夫君,瓦郎。你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他是你的弟弟,也是你的丈夫,是你一生的主子和依靠。
    伏传答应一声,很乖很懂事的样子。
    苏梧友又吩咐苏时景:你以后带着她把家里收拾好。又转头恐吓草娘:买你来就要好好照顾家里,仔细干活,若是偷懒耍滑,打断你的腿。
    若是谢青鹤独自入魔,多半不会理会苏梧友这点威风,低头也就过去了。
    他入魔的目的都很明确,这会儿就是为了进入不修者的皮囊,创立圆满不修者的修法。只要穿上了皮囊,原身的家庭、亲人、怨念,若是善类,他可以照拂一二,若是不善,他即刻就远走天涯。
    偏偏苏梧友要去招惹伏传。
    打断你的腿?
    小师弟长这么大,师父都没对他说过如此狠话,我护在羽翼下的小师弟,轮得到你来教训?
    苏梧友交代完毕就要进屋。
    他身上还有买草娘剩下的银钱,以及草娘父母给的身契,都得仔细收起来。
    他今年也才三十二岁,年富力强,手脚轻便,哪晓得进门的时候突然打了个趔趄,膝下一软,半个小腿挂在门槛上,轰然倒下腿就折了!
    苏梧友顿时惨叫起来。
    伏传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大师兄出手,用土块截了苏梧友的下肢气行。
    这么狠的么?伏传连忙上前,看似帮着搀扶,其实在混乱中按住了苏梧友的昏睡穴,直接把苏梧友弄昏了过去,这才问谢青鹤:大师兄,这么凶猛的么?进来就弑父?
    在小胖妞的叙述中,苏梧友除了不体贴妻子,对孙女比较嫌弃之外,好像也没有特别坏。
    只有完全知悉了苏时景记忆的谢青鹤才知道,苏梧友这个搅屎棍有多狠:留着他教儿子怎么打儿媳妇,留着他把孙女儿卖给老鳏夫当填房,留着他给儿媳妇、孙女儿吃一辈子糠皮野菜?
    伏传才知道这事还有内情,连忙摇头:我都听大师兄的。不过,他这?
    你身子如何?谢青鹤将手在伏传肩膀背心各处捏了一遍,也是奇了。草莽之中,竟有如此灵秀的根骨造化。若是去寒山拜谒,即刻要被收入内门。
    伏传也忍不住笑:对啊,我才进这个皮囊就觉得资质极好。他瞅着谢青鹤如今的皮囊,大师兄找的这个皮囊也是绝了。资质差成这样,三五百年都难得一见。
    谢青鹤本就是故意寻找资质极差的皮囊修行,这都是预见中的困难。
    暂时先让他养伤吧。断了腿也翻不起浪来。谢青鹤不至于要弑父,可他也没有给苏梧友养老送终的打算。一旦伏传筑基入道,二人就要另觅地界开始新生活了。
    谢青鹤要寻觅修行之法,伏传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要执行,哪有空跟苏梧友纠缠下去?
    这会儿两人都没开始修行,一个年幼体弱,一个营养不良又是女儿身,吭哧吭哧搞了半天,才把苏梧友抬上板凳,再把板凳拖进屋里,又花了好半天时间,才把苏梧友推上床躺着。
    以谢青鹤的医术,给苏梧友正骨打夹板完全没问题,然而,他如今是苏时景。
    你自己去烧些水,洗一洗。柜子里我的衣裳你都能穿。我去给他请个大夫。谢青鹤歇了半口气,摸摸小师弟陌生的脸颊,说,你可千万别弄迷糊了。你不是女孩儿。
    我不是女孩儿,草娘是女孩儿。伏传分得很清楚,大师兄不会认为自己是苏时景,我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当草娘。她与我相差那么多,格格不入,我纵然想要迷糊,也实在很困难。
    谢青鹤吃了一惊,问道:你有她的记忆情感?
    伏传点点头:是有的。不过,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也不曾修行,更不曾入魔,怨念深重,与我的神魂相比,她的记忆情思都不过是浅草上的露珠,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他做了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说:她最强烈的情感就是饿。
    谢青鹤连忙带着他进厨房,把温在灶上的一碗鸡蛋羹端出来:她是许久没吃饱了,你要仔细些,不要吃太多。先吃一碗蛋羹,待会儿饿了再少吃一些,可别刚来就把自己撑死了。
    伏传居然忍不住唾液分泌,满嘴都是口水,心急火燎吃了满口蛋羹,才挥挥手,说:我知道的,大师兄,你去给他请大夫吧。我这么大了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
    谢青鹤去苏梧友身上搜了银子,把草娘的身契拿出来看了一眼,记住了生辰八字,又把身契放了回去。甭说即将乱世,就算是太平盛世,他与伏传也不可能被一纸身契为难。这会儿拿走身契除了让苏梧友大吵大闹之外,没什么意义,何必去拿?
    屏乡距离县城不远,也就十多里路,家里没有代步的牲口,谢青鹤就得走着去请大夫。
    历来乡下缺医少药,要请县上的大夫往乡下出诊,那得花大价钱。普通乡野村夫要么就忍一忍,忍到病愈或是病死,有慈爱父母或是孝子贤孙,才会把病人把县里拉,抬到大夫门上去求诊。
    谢青鹤盘算得挺好,他去县上是要买些药自用,另外花大价钱去县上给苏梧友请大夫,消息传出去了,以后提起他就是砸锅卖铁给亲爹治病的孝子,不会有人怀疑他给亲爹下安神药,让亲爹常年缠绵病榻。
    哪晓得他高估了苏时景的体力,吭哧吭哧跑到县城时,县城大门都关了。
    也就一个月没入魔而已。
    谢青鹤反省自己最近都被小师弟带坏了,一天天的,只知道寻欢作乐,业务变得极其不熟练!
    苏时景的小身板已经累得不行了,谢青鹤看着紧闭的城门,心知怀里揣着的三两银子买不开城门的吊篓,何况,若是花了钱进城,哪还有钱去买药材,去给苏梧友请大夫?
    当机立断,往回走。
    最好的方案,当然是在城外佝偻一宿,明日办好了事再回去。
    可是,如今小师弟就在家里等着,若是彻夜不归,小师弟肯定会担心。他必须得回去。
    谢青鹤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稍微歇息片刻。养了些精神之后,他又吭哧吭哧往家里跑。这会儿天早已黑透了,月色昏暗,走路极其艰难。他没带火折子,想点个火把照明都没戏。
    苏时景的皮囊资质极差,哪怕谢青鹤神魂极其强大,栖息在这副腔囊中也被带累得不轻。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目力,耳力,连带着对空间的辨识能力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黑漆漆的夜里,走的又是没灯火的夜路,居然走岔了路也不自知。越走越觉得奇怪,不是该转道了么?怎么老也没看见那条岔道?谢青鹤马上醒悟过来,走过头了!
    他只得掉头慢慢寻找被自己错过的那条岔道,只是哪怕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眼前三尺。
    就想要个灯。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谢青鹤正在想念灯火时,有人举火,倏地蹿了出来。
    此路是有人嚎叫。
    马上又有人阻止:哥,是个小孩儿!
    呼呼,两支火把凑近谢青鹤身边,晃得谢青鹤几乎睁不开眼。
    他听见很熟悉的风声。
    有人抬脚,想要踹他的胸口!
    然而,听见没有用,有了预判也没有用,谢青鹤已经飞快地往后仰倒,还是被人踹中了胸口。
    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块千斤巨石砸中,整个人直接就飞出了出去。所幸官道上都是泥地,泥地是软的,小孩儿身骨也软,摔下去倒不怎么痛。只是胸口挨那一脚太过沉闷,肋骨心肺都隐隐作痛。
    谢青鹤很久没吃这样的亏了,缓缓坐了起来。
    劫道的抢匪举着火,谢青鹤坐在暗中,所以,他看清楚了抢匪的模样。
    总共五个人。脖子上都挂着遮面的巾帕,发现撞进来的是个小孩儿,几个劫匪都把巾帕摘了下来。五人手里都有刀具,俱是镰刀与菜刀,看来应该是附近的农民。
    这小孩儿怎么整?
    大半夜往外窜的能是什么正经孩子?拉出去埋了。
    行。我去吧。
    把火都灭了,这才上半夜,咱们等着再干一票。今儿还没开张呢。
    几个劫匪完全没把谢青鹤当一回事,开始讨论起抢劫杀人的事情。
    就如同下田回来,聚在打谷场聊聊琐事,说说天时,这群农夫凑在一起说打劫杀人的事,也没有什么愧疚感,砍人脑袋就跟收割稻谷没什么区别。
    这便是乱世的征兆。
    谢青鹤坐在地上不动,缓慢积蓄力气。
    苏时景的身体确实不算好,力气也很小。可是,斗技斗力才讲究实力,杀人不需要。
    只要天时地利配合,一片纸也能杀人。若谢青鹤重生成襁褓中的婴儿,那是绝对没办法的。但凡三五岁有点力气了,自保就不成问题,苏时景可不止三五岁。
    那边劫匪们已经把火把灭了,重新潜回了暗处。
    一片漆黑中,前来收拾苏时景的劫匪摸黑过来,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
    那劫匪显然是做惯了农活儿的,胳膊粗壮,一双手短促有力。就在他弯腰的瞬间,谢青鹤一拳捶在他咽喉处,指尖猛力一抠,直接将大血管与咽腔一并扯破。那人顾不上再捉谢青鹤,立马捂住自己的咽喉,试图将喉管对上,恢复呼吸,谢青鹤已取得了他腰间的镰刀,缓步向前。
    被扯破喉管的劫匪根本无法发出声音,风中只有淡淡的沙沙声。
    远远地,一辆马车驶来。
    马车上挂着防风的灯笼,在黑暗中就是唯一的光明。
    这微弱的光使谢青鹤的身影无所遁形,几个藏在暗处的劫匪都震惊了。
    妈拉个巴子,这小畜生拿着老六的镰刀!马上就有劫匪冲了出来,谢青鹤的步态很清楚,不是要逃跑,而是朝着几个劫匪去的。这让劫匪们心头一凉,更是怒火中烧,我搞死你吗的!
    这就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谢青鹤顾不上怪罪恰逢其会的马车,转身就往马车方向跑。
    马车在背后,劫匪在前面。光源在背后,劫匪在前面。
    这对他来说很不利。因为,那马车离得太远,劫匪能看见他的身影,他看不清劫匪的身影。迅速后撤是为了把劫匪也拉进光源附近,才能弥补他目力不足所吃的亏。
    躺在地上的劫匪老六已经流干了血,死了过去。
    谢青鹤面不改色只管后撤。
    哪晓得背后那辆马车也已经发现了前面的情况,车夫驻马不前,很快车帘子一掀,一道高挑的身影立在车辕上,手持长弓利箭,喝道:前方何人,速速报名!
    对方手里有弓箭!那可不是山野猎人的猎弓,像是军中配备的强弓。
    谢青鹤马上喊道:劫匪追杀我!尊驾可看他们装束,夜半伏于道边,颈缠巾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