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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0)
    不吃饭就跑来跪经,那就不是认错,而是故意赌气了。
    那你穿好衣裳,去我房间,我给你梳头发。谢青鹤隐隐心疼小师弟,难免更宠溺些。
    伏传所有的委屈都似消失了,蹬上摔在一边的鞋子,说:打湿了才没有穿。我又不是故意不穿。这就高高兴兴地奔了出去,找自己的衣裳,再去找韦秦拿梳子。
    谢青鹤听着他嘴里欢快的口哨声,总觉得当初没有把伏传接到身边抚养,是个极大的错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伏传受了多少委屈?孤独地在祖师殿,念了多少遍《道德》?
    第59章
    谢青鹤一边给伏传梳头,一边跟他讲了进入伏蔚过往记忆的相关事宜。
    从前这个过程被谢青鹤简单粗暴地认为入魔,如今用在并非魔类的伏蔚身上,再说入魔,谢青鹤也怕引起伏传的误会。毕竟魔这个东西,在寒江剑派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一旦沾上就会被喊打喊杀。身为师叔,哪能好端端地引着掌门弟子去入魔?
    谢青鹤只说有一种秘法,可以进入人过往的记忆之中,称之为溯往术。
    将入魔替换为溯往,将魔替换为地魂,谢青鹤把溯往的原理细细地讲了一遍。
    伏传虽未入道,耳濡目染之下,基本的道理总是懂的,谢青鹤讲得条理清楚、简单易懂,伏传很快就胸有成竹,挥去了心中的困惑与犹豫,取而代之的则是好奇、期盼与隐约的忐忑。
    对谢青鹤而言,只不过是诸多入魔过程中的下一程。
    对伏传而言,那是他了解自己生命之初、命运之源的途径,父亲,是每个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没有之一。
    不管伏蔚看似做下了多少恶事,追杀栽赃一条龙,伏传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希望他不要真的那么坏,希望他有足够多的苦衷和不得已,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有奸臣恶仆欺上瞒下惟有伏蔚清清白白、善良无辜,那就最完美了。
    这一线希望蠢是蠢了点,伏传还是固执地卑怯地,不可告人地期盼着。
    谢青鹤把他冲洗之后乱糟糟的长发编成小辫,考虑到待会儿要翻宫墙,便用小簪分别扣了三个道髻,结结实实地挽在头顶。手指在伏传颈上的皮绳上划了一下。
    伏传连忙捂住自己的脖子:哈哈。他假装怕痒。
    谢青鹤单刀直入:那是庆绪祖师留下的空间吧?
    伏传吃惊又错愕,站起来看了谢青鹤好几眼:师叔也知道么?伏传试探过上官时宜,师父是绝对不知道空间存在的。否则,以师父对大师兄的偏心,只怕根本不会让挂坠落在他手里。
    谢青鹤点点头:今日闯宫,你可否将驴蛋和韦秦放入空间中?
    伏传皱眉。
    他的空间里有许多叶庆绪祖师留下的珍藏,还有大师兄留下的东西,非常珍贵私密。
    而且,空间石碑上告诫过,空间的秘密是不能告知外人的。谢青鹤从别的渠道知道了祖师爷空间的存在,这个伏传不必负责。但要他做主把另外两个外人放进空间里,性质就有些严重了。
    师叔,我若将他们放进去,得一时安危,失一世自由。伏传说。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说:夸你聪明么,有时候又心眼太实在。你与他们说明缘由,只说要把他们安置在僻静地方,喂两颗昏睡的药丸,在睡穴上补上一指,睡上一天一夜总没问题。再把他们放进空间里,有何妨碍?
    伏传很惊讶:我们去溯往,一天一夜就够了么?
    溯往回归过去,过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何挤占如今?若是逮着皇帝三天五夜不得清醒,整个朝廷不得炸了锅?谢青鹤笑了笑,说,你若同意我的安排,就去把驴蛋韦秦安置了,咱们趁着暴雨未歇,尽早潜入皇城。
    伏传站了起来,才想起自己没有使人昏睡的药物,又回来伸手:师叔,没有药。
    谢青鹤将手一摊,手里凭空出现一只药瓶子。
    伏传这才是真的吃了一惊:您也有吗?!
    这空间什么时候成了大路货?!居然可以人手一份?
    我也有。伏传梳起道髻之后,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像特别可爱。谢青鹤忍不住又摸了两下,你将他俩抱来我这里也是可行的。
    伏传才意识到,师叔并非单纯地给驴蛋韦秦找安置地,而是来和他坦诚隐秘的。
    他拿了药丸出门,回想与谢青鹤相认之后的一路,也忍不住想要捂脸。
    明明两个人都有空间,但凡有一个人泄露出这秘密,一路上都可以舒服度日,偏偏皆不能宣诸于口,于是,两人都憋着挤在狭窄的马车里
    为什么师叔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伏传联想到今日突然出现的二师兄。
    好想知道师叔和二师兄到底聊了些什么。
    伏传跟驴蛋和韦秦的谈话,远不如谢青鹤那么坦诚,掐头去尾说了一遍。
    反正那两个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先被伏传赶去恭房解决了人生大事,再吃下使人昏睡的药物,待二人在床上睡着时,伏传结结实实地在二人昏睡穴上补了两指头,直接丢进了空间里。
    如谢青鹤所说,放在谁的空间里,都没什么妨碍,何必巴巴地把人搬到师叔屋里,非要放进师叔的空间,显得自己很小气似的。
    办妥一切之后,伏传又去找谢青鹤,发现谢青鹤已经把胳膊的夹板拆下来了。
    啊?您这样没妨碍吗?伏传很担心师叔胳膊长歪了。
    谢青鹤被夹了多日的胳膊,一路上都没能拆洗保养,这会儿正在舒展筋骨。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前一日吃了些空间里产出的真灵露,胳膊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太过惊世骇俗,不好拆了夹板。
    换言之,胳膊已经好了,怕吓着你们,才故意继续吊在脖子上,假装恢复中。
    伏传坐在方凳上,好奇地抬头,看谢青鹤往胳膊上涂抹药膏:师叔,这又是什么药?
    谢青鹤涂的是润养护肤的体脂。这些天胳膊一直捂在夹板里,没能好好透气擦洗,看着比其他地方的肌肤可怜许多。但,这时候要跟小师弟说,我在保养胳膊岂不是很没有师长的尊严?
    谢青鹤含糊其辞,指着早就拿出来的药匣子,说:我给你留了些东西,你吃了吧。
    听说是吃的,伏传马上就把药匣子打开,没看见想象中的烧鸡、甜糕,居然是一个药瓶,顿时就有些失望:吃药啊?
    也不算是药。是一朵花。谢青鹤上前打开瓶塞,示意伏传伸手。
    伏传只好把手摊开,任凭谢青鹤将瓶子里的那朵花倒了出来。显得神异的是,那朵花看上去鲜艳无比,仿佛刚刚从树上摘落,充满了生机与芬芳。
    谢青鹤催促道:吃吧。
    这是小胖妞给的多情不苦花之一。当时谢青鹤得了两朵,特意给伏传留了一朵。
    伏传不知道此花珍贵,谢青鹤也没有强调的意图,跟追着小孩儿喂药似的,催着伏传把花吃了。
    花刚入口就化作一道清泓,沁入伏传的四肢百骸。
    伏传抿抿嘴,咽喉间还剩下一缕温柔清凉。
    师叔,这花想来珍贵。伏传毕竟识货,马上就醒悟了过来。
    谢青鹤摇摇头:走吧。
    ※
    谢青鹤本想趁着暴雨滂沱,皇城宫卫巡防困难之时,快速无声地潜入宫中。
    他如今仍旧被体内群魔所拖累,想要使出冠绝天下的轻功,就得将镇压群魔的修为释出一部分来,因体内群魔会趁机作乱,他的修为挪用就不能太持久。若能得天时襄助,自然事半功倍。
    哪晓得跟着伏传溜出货栈一段距离之后,谢青鹤就醒悟了过来,失算了。
    他和伏传才为了风水之说闹过一场,根本就在于伏传抱怨,皇帝那地儿风水好,下雨也只有和风细雨,往外边贫民百姓的住处才会暴雨滂沱。
    苏明宇祖师亲自寻来的风水宝地,皇城就位于龙城的穴眼之上,升龙御极之地。
    越往皇城方向走,雨势越小。
    常记货栈那边铅云密布,暴雨之下,人们连天时都难以辨认,仿佛入了深夜。
    皇城这边也有乌云飘来,却挡不住天边艳阳,有万丈金光从云霄深处逼射而至。矗立千年的皇家宫苑,在细雨绵绵中展露出惊人的美貌。
    伏传抹了一把脸,说:这可见鬼了。那边那群人是准备出来赏雨吗?
    谢青鹤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
    深苑高楼之上,有穿着青灰色衣裳的奴仆,搬着各类家什物件儿,成行成列地往楼上布置。楼下游廊里几个衣衫鲜艳的丫鬟,簇拥着几个小姐或是贵妇,嘻嘻哈哈地正要上楼去赏雨
    龙城之中,这样每天闲得没事做的贵人不知凡几。下雨要赏雨,下雪要赏雪,阴天还要赏花。
    待会儿去了皇城,只怕这样百无聊赖寻机消遣的闲人,还要更多十倍。
    谢青鹤难得失算,这会儿竟有些哭笑不得。皇城的雨,下得这么恰好,他和伏传非但不能借着暴雨的掩护,顺利滑入宫禁。这会儿还凭空多出无数双赏雨的眼睛,帮着禁军宫卫巡视
    仔细些。谢青鹤叮嘱一句。
    他俩是要去宫中偷皇帝,不打草惊蛇是最好。
    若是一路杀进去,伏蔚心生戒备,想要悄无声息地摄去伏蔚的一道地魂,那就不那么容易了。
    伏传乖乖点头:嗯。
    在皇城之外突进并不太困难,别处雨势太大,望楼的守卫也都稍显懈怠。这么大的雨,巡城的守卫出去一趟行走艰难,哪路宵小肯冒着这么大的雨出来犯案?大家都是人,都有具体的难处嘛。
    进入禁军防守的范围就得再三小心了。禁军的岗哨分明暗两班,暗哨是藏在各处楼堡屋檐上放冷箭的,两个时辰就换班一次,防守非常严密。
    以谢青鹤与伏传的身手,绕过这群凡夫俗子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溜进皇城,本也不难。
    难在谢青鹤疾走一段距离之后,总要歇息片刻。
    伏传刚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守着等他,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五次之后,伏传也忍不住了:师叔,您这是怎么了?气力不继么?
    嗯。谢青鹤也没有具体解释,他的麻烦可不是气力不继这么简单,有些旧患。
    要么,我背着您?伏传问。
    他眼底带着真诚的关切,还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是怕这个提议会刺伤谢青鹤的自尊心?
    谢青鹤丝毫不以为忤:好啊。谢谢你。
    伏传在谢青鹤跟前微微蹲身,谢青鹤就伏在他背上,让他背了起来。
    伏传年纪还小,身量未长,个儿已经足够高了,只是骨架不如成年人那么宽厚。再者他自幼习武,力气总是足够的。谢青鹤常年熬着旧伤瘦得一把干柴,也实在没有多少份量。
    伏传意外于师叔的体重轻飘,愕然道:您也太瘦了。
    谢青鹤无奈笑道:这时候也算好处吧。
    伏传背着他避着各处岗哨在屋檐上飞掠,半点没耽误身法轻灵,可见谢青鹤确实不重。
    他第一次来皇城,没什么经验也不认路,全靠谢青鹤在耳畔指点。偶尔察觉不到的暗哨,也得靠谢青鹤提醒他注意。他对谢青鹤极其信任,说哪里就是哪里,一路上跑得飞快。
    前边就是太极殿了。谢青鹤指点伏传绕过两队人马,贴着那边墙根的阴影走,外边侍卫看不见。
    伏传也不吭气,背着谢青鹤轻飘飘地滑下墙根,踮着脚偷摸往里。
    谢青鹤给他逗得不行。这孩子横冲直撞惯了,没干过翻墙潜入的坏事,这蠢样子只怕是下山之后看见哪路小偷小摸干坏事,下意识地学了下来。以伏传的轻功,哪里就需要踮着脚尖走路了?
    正往前走,原本应该无人的通路,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也不必谢青鹤指点,伏传轻轻一翻,背着谢青鹤藏到了廊殿穹顶之上,躲在梁柱之后。
    底下就有三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小阉人快步走了出来,软底鞋子走路声音很轻,两个阉人抬着一具尸体,另有一个跟在身边,俱是低头快走,匆匆忙忙。
    大约是走得太快太颠簸,被黑布覆盖的尸体滑出一条腿,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那条腿骨折变形,肿大发黑,使人触目惊心。
    跟随一遍的小阉人连忙把那条腿塞回担架,把黑布掩好,做手势催促快走。三个人运送一具尸体,就这么轻快迅速地离开了太极殿,不知道去往何处。
    伏传有些怔忡。
    这里可是太极殿。
    太极殿是皇帝居所,天底下至尊至贵之地。
    就算皇帝昏聩残暴,就算皇帝肆意打杀宫人,起码还得要脸吧?至少不能在太极殿杀人吧?
    直接从太极殿里抬尸体出去,这是彻底不要名声了吗?一个皇帝,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要了,他还有下限么?
    谢青鹤提醒他:伏传。
    伏传也不吭声,也不往地下走了,顺着廊殿的梁柱往前靠近。
    这地方已经是太极殿的范围。太极殿是皇帝日常起居之处,若不去后宫繁衍子嗣,多半都会歇在太极殿,方便处理前朝政务。正殿设有御座,用以日常议政,偏殿则是皇帝休息吃饭的地方。
    谢青鹤看了天色一眼,这时候,该是皇帝加宵夜的钟点?
    周朝宫中的旧例也是两顿正餐,分别在上午和下午,正餐之外,还有点心宵夜,总共吃五顿。
    到了吃宵夜的时候,宫门早已下钥,朝臣也都散去。皇帝肯定不会在正殿坐着。听着太极殿内的动静,中间的正殿也只有几个值班的宫人,声音都在东偏殿。
    太极殿门口有侍卫站班。
    伏传背着谢青鹤在廊殿的梁柱上走,廊殿围着太极殿,中间大门这块是凹进去的,并无连接。伏传想要绕到东偏殿去,就得小心翼翼地往内迂回一圈,还得注意别惊动了底下站班的侍卫。
    谢青鹤也不是残废,完全可以下来自己走。不过,见伏传这么认真,他也没吭声。
    既然在小师弟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也想看看,小师弟考试能评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