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他反应心里就门儿清,BCG的人在公司里待了快半年了,到现在还没有离场的动静。他们可是按人头与时间计费的,这么个烧钱法,又有漫长的竞标过程——但在事前,集团那边竟然半点动静都没传过来……
我们公司被围猎了啊。
空旷的办公室中唯有难辨长短的寂静。大老板低下头,缓缓将自己的智能手环解开,硅胶表带放松了一格,又再系上。他早已恢复平常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我没来由觉得紧张,连带着看乔瑟琳的脸色都看出一分忐忑来。
我吃惊于自己的胆小:人还是不能太多疑,乔瑟琳怎么可能有忐忑的时候?
大老板一手固定着手环,活动活动右手手腕,说:“你的渠道准确吗?”
“桑妮亚无意间透露的。”
他了然地抬起眉毛,思索了好一会儿,微微点头:“我还以为是那几个小子,看来主席也有份啊。”
我眼观鼻鼻观心。
乔瑟琳小声问:“需要我……”
大老板应了一声:“待会儿你跟姚讲一下。”
“好的。”
“还有什么?时间宝贵,你直接一点。”大老板看了眼手环,“我想这段时间你也有不少收获,如果有需要求证的东西,你就问吧。”
真实是进行判断的基础,平常有拿不准的地方,我早就做过求证了,拖不到今日。但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除了大老板与集团间的一些问题外,我难道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吗?
我灵光乍现:凯文。
“凯文好像比我们都要先知情——关于BCG的人即将带着项目入驻的事。”我说,“但他那时知道的好像不那么清楚……”
“是我说的。”大老板语气平淡,“你没发现因为这个误解,你在初期占到了很大的优势吗?”
“团队合作天下第一。”我说,“谢谢。”
大老板笑着摇了摇头。
“嗯,我可以问吗?”大老板给凯文下套的事得到了双方当事人的确认,我的疑惑在得到彻底解决的同时,解答本身也滋生了新的疑惑。观察着大老板的脸色,我慢慢说:“您为什么会选择凯文……”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垂下目:“这样的怀疑是随着时间流逝减轻了呢,还是在不断累积?”
大老板说:“所以你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
话音刚落,我心下了然,原来之前他说到的是这个。
看来不光是BCG,如今这局面,凯文恐怕是左右逢源的。
“你们去吧。”他挥挥手,忽然又道,“要不乔瑟琳,你自己批一个预算,你和姚找家餐厅再谈?”
“嗯——”
乔瑟琳打断了我:“我们会看着办的。”
她冲我眨了眨眼,带上厚重的CEO办公室大门。
乔瑟琳领我去公司的开放式会客区。我们俩一人在冷柜里拿了瓶喝的,我觉得她根本不想和我吃饭。
也有可能是作为战友,她不屑于饭桌上谈事这种手段——尽管我战友籍还有待考察。
“所以,”我说不清乔瑟琳说话时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你先前不知道鲁德拉要跳槽去绿超人?”
“之前你暗示着……”我试图找一个好听点儿的词,“暗示着询问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事后告诉我的。”
往好的一面想,这里人来人往,尽管没人敢靠近我们坐的这个区域,可因为是在开放空间,我和乔瑟琳终于可以按照公司规定而不是什么“卸甲入皇城”的潜规则,好好地佩戴上口罩。
虽然这样一来我也看不全她的表情:我早就放弃从乔瑟琳脸上获取什么她不打算让我获取的信息了。
乔瑟琳看了我一会儿,冷不丁问:“你为什么留下来?”
“我觉得还有我可以做的事,并且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我正视她的目光,“另外一方面,没有大老板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觉得这个选择很好理解:对于职业发展来说,留在蟹壳,达到最优的几率是最大的。”
“你比我想象中要大胆。”乔瑟琳顿了顿,“也比我想象中要诚实。”
我道:“我很尊敬你。”
乔瑟琳略显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彼此彼此。好了,社交辞令就不必了,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加班很严重。你想要谈谈最近取得的工作进展吗?我想,桑妮亚那边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她看来还是想说服我,试着从潘德小姐那边下手。
我的心情有点沉重,竞标的事原本就不是我从工作环境中获取到的消息,但要说工作中的所得……最近这一阵子,她又是索要核心文件,又是高官厚禄、豪车相诱的,手段直白,证据易于固定,与其说是专程给我送把柄,还不如理解为是对职场失意之人的怀柔之策,一种生活的业余乐趣……
还有假公济私的调情。
我道:“她很清白。”
“是吗?”乔瑟琳听上去有点想笑。
“是的。她的风评也极好,我试着打听过。我不认为桑妮亚是那种会去……让我们说,挑战规则的人。”我很镇定,睁眼说瞎话。
乔瑟琳比先前要认真那么一点儿,微微点头,对我话的内容不置可否。
“我还挺喜欢桑妮亚的。”我望着乔瑟琳,话说出来,语气比我想象中要真诚得多,“现在事情有了其他的、并且是更为明朗的进展,我希望在那方面多作努力——而不是对她那样一个人设计陷阱。你能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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