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已决定不去收集与她相关的证据,再留在线上开会效率就很低。人的话语之外的语言,信息量常常比言语本身要大,再说我也更擅长当面获取情报。
另一方面,尽管下周轮到我在家里办公……
潘德小姐:“好。那就如你所愿。”
我还是想见到她。
我抓紧时间把工作上的事处理了,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敲上几个词,又觉得不合适,最后拨了电话过去。
她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刚接通时有短暂的一阵杂音。
“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她说话的声音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刚加完班吗?”
我轻轻一笑:“是啊。你呢,我似乎听到你在做深呼吸?”
“我在做瑜伽。”
“噢。”我愣了一下,“呃,我应该明天再打给你吗?”
她似乎有点儿笑意,只是说:“当然,你明天也可以打给我……”
我听出还有下文,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她。
潘德小姐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但现在我已经戴上耳机了。你不会想要打断我两次吧?”
“有时候你说话的那种方式真的很专横。”我笑起来,“我不是指在工作上。平常与你的合作,通常而言,还是相当愉快的。这种场景多见于私底下。”
“也许是因为我喜欢掌控一切。”
“我没有那样想。”我倚在窗边,拿了杯水握在手中,不时喝一口,“那更像是,你讨厌被我拒绝。”
她被我说中了。电话那头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潘德小姐道:“所以这是一通私人来电啰?”
明知故问。
我感觉自己与笑相关的脸部肌肉都已轻微疲劳,但仍止不住笑,只说:“我明天也会打给你的。你一般什么时候有空,舞蹈练习中间打给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她轻轻吸了口气:“嗯……午饭以前我都很空闲。一般晚上不会有安排,但你知道,现在刚刚解封……”
“我能理解。”我没借此多问什么,转而道,“今天你过得开心吗?”
她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潘德小姐才说:“你不一样了。”
“什么?”
“就是跟之前不同了。我原本以为你是比较……”她话没说完,又没了声音,似乎变换了一个比较考验技巧的动作,我能听见衣服布料与话筒摩擦的细微响动。片刻后,那头安静下来,潘德小姐道:“但跟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很接近。”
“你知道,现在我真的很庆幸你第一次见我是09年。”我说,“不然我很难想象有一天我能和你约会——考虑到头一回碰面,我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橘色的T恤,而你,世故,精致,悠闲。”
“恕我很难同意最后一个词。在和你们会面之前,我前一周大概工作了……八十个小时?我不知道。总之局面很混乱,事务繁多,千头万绪。我现在很感谢那时杀出了头。”
我眯了眯眼睛。这个项目有过竞标?
而潘德小姐还在继续:“……不然我没办法再见到你。”
我本能的好奇心几乎让我抓耳挠腮,但承诺又将我捆绑在原地,做个温柔的爱人。我克制着岔开了话题:“你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吗?而且我还穿着那样的公司T恤?”
她笑起来:“让我拥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吧。”
周一的大会根本是个行刑场。这周我们要决定研发团队“融入”进来的第一批名单,并对前期的跨部门交流渠道优化做一个阶段性的总结,原本不是多么劳心劳神的事,但别说BCG方,就连公司内部也对我们的工作并不支持。
欧洲部门那边频频挑刺,我开口还好,下面的经理几乎是一说话就会被人打断:往常这种时候也不少见,但那时BCG还没有进驻,多少会有人出来和和稀泥,或是佯装主持公道、实则拉偏架。如今是大不相同了,我们两部门被迫装作哥俩好,真遇到争执,连个缓冲区都没有。
老大现在被各方的人盯着,根本不可能贸然发言。一切压力都扛在我肩上,而我与凯文已是撕破了脸的,能有什么待遇,可想而知。
今天我要是不来公司开这个会,我们怕是当场就要被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例行汇报之后,大老板又将我单独留下,这似乎已经是个惯例。之前他这么做还会回避凯文他们两个,一般是我在茶水间等一会儿,待接到乔瑟琳的通知后再回办公室;考虑到老大对“这件事”原本就知情,真正避忌的,显然是凯文。
但今天,他当场让我留了下来。
乔瑟琳不在,大老板让我等了一会儿。我原本想趁这个间隙开口,但转念一想,推辞这份工作的想法,先前我已跟乔瑟琳提过了,她肯定会向大老板稍作暗示。今天大老板让我等,必有深意。
我因此没有贸贸然开口,在一旁安静地看邮件,注意到大老板空闲下来,就主动汇报了越南事务的进展。
那边的项目越做越顺,因为盘子小,反而没太受到疫情冲击,算是我们部门近期比较亮眼的项目组了。对于小丁工作的安排,我也稍微提了几句,这事就算是在大老板这边过了明路,拿了枚可能起不到多少作用的护身符。
至于此事实际上是出自老大的安排,我没敢说。他听了越南相关的汇报,心情刚有好转,我不愿在这个关键时期去触他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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