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的。不好意思。”复工以后,跟大老板还有乔瑟琳单独谈工作时我都习惯将口罩取下来,“谢谢你。”
这主要是由于乔瑟琳会先做摘口罩的动作。有点儿像新时代的卸甲入皇城:所以即便违反规则,我还是照做了。今天因为行事匆忙,一时间我忘了立即戴上。
老叶很注重规矩啊。我心想。
“你是为了洁西卡谭的事过来的吧?”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鲁德拉的电脑被取走了,是在这边一起接受调查吗?”
“对。不过只是例行调查,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他拍了一下额头,“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该先给你倒杯水?”
“你人真好。不用了。”我微笑着说。
洁西卡谭是路人甲的全名。她就是常和安宁一块儿吃饭的几位我们部门里的华人同事之一,先前还因为抓内鬼的事和她单独聊过。新加坡这边“洁西卡”满地跑,我们公司都有好几位,所以一般涉及到跨部门合作,会连名带姓地叫。
我一阵头疼。她有问题,不会路人乙也……
不对。当初我们部门和路人丙接触的人是路人乙,要是从洁西卡查到老大,最开始的那根“藤”应该是和路人甲洁西卡接触的安宁才对。我放低了姿态,轻声道:“方便透露一点情况吗?”
老叶点了点头:“当然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希望能确保部门内的信息安全。还有哪些人是需要我额外注意的?我想尽可能地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保持微笑。
“嗯,其实应该不要紧,你很细心啊。”老叶有些意外地笑了笑,“目前我们追查的线索就是从王文斌到洁西卡谭,到这儿应该是结束了,毕竟只是单独几份文件,并非系统性的数据泄露,一般来说参与者不会太多。”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洁西卡是归我管理的,不过不是我的直接下属。要不要我把自己的电脑送过来?”
“没有这个必要,不用了。”老叶道,“别紧张,姚,这与你无关。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提前通知的,今天去取鲁德拉的电脑是被专门交待过,不属于通常情况。”
“噢。好的。真对不起,在你们这么忙的时候过来打扰。”我笑着站起来,“那有什么事的话,你在内网给我发消息,好吗?”
“当然。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我会很快抄送给你的。”他不时打字的手离开了键盘,也站起来送我,“呃,对了。很高兴见到你本人。”
我和他碰了碰肘:“很高兴认识你,本杰明。”
我又回了十九楼。
“没事。”我道,语气比先前轻松得多,“应该没事。在接受调查的是洁西卡。”
老黄皱着眉,显然没想明白:“好吧……但为什么拿了老大的电脑?”
“有人吓唬他,应该不要紧。”我安慰道。
但我也还没想明白呢——洁西卡怎么会跟路人丙扯上关系?
“谁吓唬他?”
“他们没有说。”我故意讲得很含糊。但还能有谁,大老板呗。这事儿他自己琢磨琢磨也能想通。
老黄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了:“‘他们’又是谁?”
我吸了口气,带着些告诫意味,眯了眯眼睛道:“修文,你不想知道。”
“好吧好吧。”老黄很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但是……洁西卡,她是菲律宾项目的,是因为文斌的事情牵连到她吗?”
“听起来是那样。我也还困在拼图里呢,现在无法为你解惑。”我道。揪出路人丙背后有我一份功劳,这件事在公司里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我连老黄也没告诉。他对此不知情,自然不会过多追问。
我的心情远远没有外在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芝诺说过,人的知识就像一个圆,而圆圈以外代表未知。知道得越多,圆则越大,未知也就越多。现在我完全理解为何与他同时代的苏格拉底会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了,这几乎就是我当下的感觉。
我得到的线索实在太多,以至于相互倾轧成了一团乱麻。老黄离去后我又独自在会议室里坐了许久,依靠一条线索去试着与另一条线索缝合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人们可以在读推理小说时这么做,但要真有人如此办案,只会碰得满鼻子灰。
任何线索都要依附于铁证,而我手头只有两件事,可以肯定为事实:
第一,路人丙给了潘德小姐菲律宾项目的数据。
第二,受到关联调查的人是洁西卡。
这段时间信息纷杂,疑窦丛生,我如果看谁都像内鬼,那就草木皆兵到没法儿正常工作了,也因此,有些事情被我刻意放置,以便腾出应对BCG与设想反制方案的工夫。然而我却像一叶扁舟,四周风云诡谲,暗潮汹涌,我片刻离不得桨,生怕翻了船,最后竟只能刻舟求剑。
我揉着头,苦苦思索。被我在风浪中抛诸脑后的杂念不胜枚举,此刻又能打捞到几个?一时间许多凌乱的念头涌入脑中,我好不容易把握住几处与此有关联的。
比如,凯文如今已和潘德小姐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安宁恐怕没有我原先以为的那么清白。
再比如,慧琳曾经提醒过我,部门里有人不对劲。
手机震了一下。我忽然回神,吓了一跳,正是慧琳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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