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的谁?
“我不是……”我放弃了打探,“我不适合。”
“但你很擅长啊。”
“谢谢。但不管是留在A社还是去规模更小的咨询公司,我都没办法在你的年纪做到合伙人。”我对此很坦白,“职位对我而言挺重要的,可能在一些人眼中,那只是个职称……我比较享受克服重重困难、将从零到一的方案顺利推行下去的过程。作为一个带头人去推进这样的事务,自由度与初级职员完全不同;在乙方,也有这个问题。”
她微微一笑:“你想要做主人翁。”
“那也是一种说法。”我并不否认,“当然也有一些次要原因。我当时是波士顿办公室的,出差都集中在美东,太冷了,要是在佛罗里达也许还能多忍两年。”
“奥兰多的公司也不少,Oracle都在那边设了办事处。”潘德小姐道,“薪水还不用缴税。为什么选择了新加坡呢?”
“是啊,你是对的,”我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我怎么当初就选择了接受蟹壳的邀请呢?”
她和我一起笑出来。
“最主要是因为我讨厌做咨询。”我忽然说。
出乎意料地,她点了点头:“我能理解。如果我是做决定的人,肯定会不惜代价将你留在自己的公司当中。”
“很难判断我是应该高兴还是害怕。”我看了看她,“取决于你的立场。”
她带着几不可查的笑意:“我还以为不管是哪一种你都会高兴。你不是想要进BCG吗?”
我笑起来:“我们两个人都知道,那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我相信在最终,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事物。”她没有给我任何可以作为参考的回应,但紧接着就道,“你似乎没有C字头的经验。管理多个项目组与站在公司的角度进行战略判断和资源协调,这之间的区别很难被忽略。假设有一天董事会想要从内部提拔一名CEO,是什么让你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呢?”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担心这个问题。”
“我在听。”
“很少听说谁做了CEO又转为他职,大多人的升级序列都是从一个公司到另一个公司,或者干脆调任更上部的集团,担任跨公司的管理人员。”我说,“选择从内部晋升一名CEO,通常不是因为这样比较划算:比起提供给空降人员的高薪来说,对公司能否起到最大帮助才是人选衡量中的核心。”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看来你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不错,选择管理层中的技术专家担任CEO,虽然往往出现于初创公司当中,又以互联网企业最多见,但有时这种选择倾向可以展现到许多方面。比如新公司。”
“从这个角度考虑,除了好运以外,我感到自己什么也不欠缺。”我故作轻松。
“有时好运很虚无缥缈,”她似有所指,沉默了片刻,“有时,好运只是事前准备的代名词。”
她又看着我,难以猜透。
网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下载文件的时候它总显得高效而稳定,而往往只需要一场游戏、一个视频,你就发现,Ping值揭露了它波动而脆弱的本质,仅仅是把线一拔,万象资讯与眼前绚烂的景色,顷刻间无影无踪。
最后剩下的只有液晶的残影,黑暗中模糊的一团白光像烟雾一样散去,遗留的只是与虚空对垒的薄薄一张屏幕,和代言虚无本身的网络上的一条狗。
潘德小姐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往往当她那边出现音画不同步的时候,她的美貌就不那么具有杀伤力了。她充满故事的微卷的头发像打了十字星的痂,眼里的光成了模糊的噪点,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潜台词。
而当波动趋于稳定,在刹那间,潘德小姐就会攫取全部的注意力。她的暗示隐晦而有迹可循,带有种事前计划的阴谋味道。在眼神恢复流动的时候,潘德小姐再度开口:“站在CEO的角度,你会怎么样去考虑新公司的人员分配呢?”
坏女人。
我知道她又想给我镜花水月的希望,实则不过是让我临时充个BCG的智囊。但在此拆穿她,未免显得不雅,我便权当没有领悟她的深意,问:“我应该怎么理解这个‘人员分配’?”
“你知道,整个部门独立出去以后,母公司仍然需要保留一定的相关人士,以便在业务上进行联络和配合。另一方面,子公司也存在对于技术支援以及人力资源管理的需求。这些缺口是通过内调还是外招来得到满足?”
我有点意外:“从前我没有涉及过这些领域。”
“我以为你说,除了好运以外,你已经具备了一个CEO所需要的全部素质。”她很平静。
我挑了挑眉。这是故意的?
“为什么沉默?”
“我在想,”我说,“那可真是很大的信息量。我在想你是否是在暗示什么。”
她偏着头:“你都想了些什么?”
“我在考虑标准。关于选人的标准。”我看了看她,决定收敛锋芒,“这还需要更深入和彻底的考虑。”
她没再坚持:“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你可以再想想。不论什么时候,讨论这个决策我都是很欢迎的。”
看来这是一道题。
有哪些人准备答题呢?我不禁想。换作我在她的位置,不论是为集团选定子公司CEO的人选也好,还是于目前的局面中,希望找到BCG语境下的“识时务者”也罢,复数的候选人都会是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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