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度很新奇。”她看了看我,仿佛仍不失兴致,问,“你学过世界史吗?”
我点点头:“我拿了好几门的历史类AP课程。不过进大学以后没有选修,不是英语母语者的人读文科要少选课,阅读量吃不消。”
“看来你很在意绩点。”她眨了眨眼。
我有些迟疑,我们不是还在会议中途吗?但因为总是由她掌控节奏,我倒也不至于扫兴,便说:“我读书很认真。”
“是这样。”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我以为你们文理学院的学生会更注重本科时期在通识方面的进步。”
“那当然也是一种选择……”我话说得不深,只是流于表面,又忽然笑起来,“我们好像总是说到学生时代的事。”
“可能是因为,那些日子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遥远。”
“是吗?”我扬了扬眉,“你改主意了?”
她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像笼罩了一层雾。只是当你去回忆的时候,也许手轻轻一拨雾气就化开了。人是个记忆的连续集合体,我想这种矛盾也不算那么罕见。”
“你说得对。”
“是你把文斌赶出了公司吗?”她的声音忽地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潘德小姐的眼神已然变化。
☆、第五十一章
她不等我答话,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说:“这种时候装作清白可能不大明智……你怎么知道你的表情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卖你自己?”
战阵之间,不厌诈伪。这外国人都懂的道理,我怎么就……我怎么就信了她了呢——
我暗暗咬了咬牙,强笑道:“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指控。你知道,我们在谈论一个涉嫌违法的我司前员工,我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事件中有任何相关的利益,以至于要嫁祸他。”
“我不会说你在嫁祸。”她右手无名指轻轻拂过眉毛,眼帘掀起,有种生动的美,“也许你更像是热心肠的角色,给督察人员提供线索,甚至是让相关人士意识到,有必要成立一个督察小组。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办法知道确实的真相,不是吗?”
我被她那讽刺的措辞气笑了:“你们BCG的判断全都出自于空想吗?”
“让我们说清楚,你和我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唯一信息来源。”她不动声色。
“所以是什么?”我盯着她,“因为我感觉到你还有什么别的渠道,我就从公司里盲猜,迫使这个人成为我自己的替罪羊?”
她反问道:“你们公司里正在追查数据外泄吗?”
我倒抽了口气。
好,很好,你可以的,我记住你了。
我一只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尽量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我没有使文斌被赶出公司,我并不具备那样的权限。听说他是因为出卖公司商业秘密被开除的,坦率地讲,我知道的不比通报邮件里的内容多多少。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我确实觉得与他接洽的人来自BCG……这个猜测对你来说很不可思议吗?”
她发出些许鼻音,没有回答我的话:“这件事很有趣……我的好奇心甚至很难被阻止。”
“我可能无法满足你的好奇。”
“你不需要那么做。”她微微一笑,“它会自然而然地得到满足。”
我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有时候我很困惑,为什么你的重点总是与其他人有很轻微的不同?我向你反复强调了多次‘菲律宾’这个关键词,而且当我们谈到新公司的CEO人选时,桑杰是第一个被我排除的人。”她像说着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那样望向我,“他的级别和你相近,又是菲律宾地区的开拓者,但却被我刻意排除在外。换作别的任何一个人,我想他们都会先往桑杰的身上猜。”
“所以我不是唯一的候选人了?”我打断她。
“我不记得自己有承诺过什么排他性。”她很坦然。
我点点头,计较这个没有意义。
“我还曾因此产生了一点怀疑。难道我竟然是如此不擅长说服他人吗?”她的眉梢挑起来,仿佛是在质问我,“答案是否定的。我就忍不住想,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偏差,为什么你的重点只是偏移了那么小一点点,却能够正中靶心呢?
“你有额外的信息渠道,是吗?”她微微眯着眼睛,双瞳显得更为深邃,“你是怎么收买桑杰的?”
我心里一动,是凯文。另一个人是凯文!
他们觉得桑杰被我说服了——我说自那以后他的存在感怎么那么低,这不仅仅是桑杰本人选择了韬光养晦,凯文的排斥与刻意架空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难怪安宁得了他的青眼,他们部门里只有安宁一个人是外人,要说与桑杰的关系亲疏,安宁显然是离得最远的那一个,很难有什么利益输送。
“这就更缺乏证据了。”我冷着脸,“所以BCG的特长就是用思想做证据,是吗?”
她还是笑:“这属于人身攻击了喔。”
“不,当然不!”我的身体幅度很大,“如果让你感到冒犯,我很抱歉——但是听起来就是那么一回事,你毫无凭据,一会儿说我陷害了文斌,一会儿说我拉拢了桑杰——证据去哪里了?”
“所以你是要否认吗?”她看着我,脸上像结了一层霜。
我的头低下来。我不能和潘德小姐置气,挑衅也好、讲道理也好,我都只能点到即止。但是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信任,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功亏一篑。我必须打消她的怀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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