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形势这么诡谲,别说夜雨了,就是凭空多出点儿什么动静我都得再三推敲,这人是赶着送死吗?
我叹了口气,先联系了梁衡。
其实这样的事我该先找HR,并通知他的主管。然而大老板那句“特事特办”,不用白不用,再说为了我的工作,动静是越小越好。这类事务虽然不在慧琳的管辖范围内,但整个脉络先坐实了,她帮忙做点保密工作、确保整个处理过程又快又稳想必不难。
梁衡是首席科学家,我本来以为他会叫个什么人处理这事。没想到我刚说明了来意,他就拨了语音过来,带着我在线查案。
我以前没和他有过什么接触,不知道他竟是这样一个性格。我只能一边应对着梁首席五花八门的问题,一边趁着说话间隙在群组里打字,取消了接下来的会议。
于情于理,调查路人丙出卖公司商业秘密的事情,我都是该避嫌的。可我话才说了一半,梁首席查到的东西就噼里啪啦一股脑发到了我俩的对话窗口里,嘴上还道:“我知道!乔瑟琳打过招呼了,你就看吧。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
……哥,你不就是做网络安全的吗?你发的东西是有记录的啊。
当然这话我不敢讲。他是首席,说得夸张一点,我们公司最值钱的人就是他。
“哎可以的啊这孙子,知道文件不能往外拷,先后上传了这……四次?很清晰嘛这个意识。但也不说断开内网之后换个匿名代理,怎么想的他……”
梁首席嘀咕着什么。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能成天在我们那个群里灌水了,话多,憋不住。
“嗯,梁首席,”我打断他,“您看有没有可能拿到这个路人——噢,王文斌,有没有可能看到他邮件里给BCG那边发去的是个什么附件呢?”
“哎哎——别,你就叫我名字吧。”梁衡道,“北京小孩儿吧你?”
“河北的,在北京长大。”我说,“哥是山东的吧?”
“是啊。怎么猜到的你?”
我哪敢说实话,笑着道:“感觉吧。”
梁衡也笑了两声,解释说:“嗯,这个可以,但是它附件是在人家的邮件服务器上,从外边儿看不值当,得绕好大一圈,不是几分钟能搞定的事。从这个王,这个王什么的电脑上看容易很多,但是我一操作人家就知道了——还不宜曝光吧现在这个事情?”
“是的。”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毕竟早一分钟知道他发了什么过去,我就能早一分钟做打算。见这事风险太高,我便改口:“咱们现在拿到的这些证据足够了吗?”
“够了够了妥妥的,我打包下来你拿去给HR吗?”
“梁哥通知HR那边吧?”我犹豫了两秒钟,正在想该怎么陈述自己身份的不便。
“成。懂的我,我就说无意间发现的。”梁首席已接过话头,“还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了,谢谢哥。”我愣了愣,险些跟不上他的速度,赶紧道,“解封了我请你吃饭啊!”
“好。到时候叫我吧。”
他甫一说完,通话就挂断了。
我一口气喝了半瓶水。这人真是风风火火,连带着我都犹在梦中。那点对路人丙的怀疑就像尚未坐实一样,我面对聊天窗口上一张又一张的铁证,竟还身处云里雾里。我像在看戏,又像在看我。
将来我也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周一,王文斌被开除的消息经由HR部门,通报到了全公司。
☆、第五十章
如今时局尖锐,一个经理级别员工的惩罚性离职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公司里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风口浪尖的,当然是凯文。
看来他要低调好一阵子了。
因为路人丙出卖公司商业秘密属实,我既然对自己部门的整体忠诚度有所怀疑,自然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我们三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事明着查查不出什么,反而容易导致人人自危;目前掌握的信息,又少到怀疑本身只能算是个猜测,想要暗访,也是无从谈起。
这样一来,静观其变成了最好的选择。当然,信息的流通必须变得更规范。假设有什么消息从部门里流出,是谁在哪种情况下于什么时候透露的,都得有可以复盘的依据。
对于我的“这件事”,老黄是不知情的。老大正面问过我,是否与路人丙的离职有关,但我没有承认。
因为电脑收缴,尽管路人丙提前做了清理工作,但这种尝试在我们安全部门的同事面前还是显得过分有限了。他用于与BCG联络的邮箱很快就暴露出来,来往的那个邮箱地址,慧琳悄悄地来向我作了确认,确实是潘德小姐的。但这一点她肯定没提,公司恐怕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
如今不是除恶务尽的时候。
另外,就像我不希望看到的那样,他发去的是几乎未经改动的“真”数据。
要是我当时没有准备后招,现在局面会如何,我不敢想。
尽管我提供的数据,信息量相当有限,然而一个是假,一个是真,即便模糊了些,真的也还是真的。潘德小姐的善意比起之前都要来得更为明显,晚上的会仅仅开了半个小时,她透露的信息就已经超过了以往的总和。
虽然代价惨重,但我无疑是取得了BCG的信任。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上周我们谈到的那些给我带来了很多新的看法,我说的是真的。”潘德小姐今晚很放松,一只手扶在后颈,歪着头看我,“后来我又仔细考虑过你说的那个方案,假设它能够一一实现的话,当然很好,但那同时也很理想——我很好奇,如果是站在一个公司内部人员的角度,你会怎么样说服母公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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