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给小丁找活儿的时候,他们开始保持队形回复,手机屏幕上清一色的“卧槽”。
是太闲了。
我把越南第三方的资料抄送给小丁,附了句话:“下周一之前做好汇报。”
今天就是周五。小丁没敢装死,工作号上和我沟通了一下细节,忙去了。
安宁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近来很得凯文青眼——自然不会急流勇退。见我确认了这个消息,她极给面子,新消息上又是一堆感叹号。
一百五确实是我的历史新高,但又不是从零到一的壮举,有各个小组的草稿在先,我打个底、做个汇总,只要花时间总会有成果。这事谈不上什么高难度,最多效率上能被夸奖两句。
我觉得名校出身的多工作两年、摸到法门,都能做到这个程度,正想宽慰几句,群里又刷起了队形。
安宁带的头。
我看着她的头像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捧杀我?
这丫头看来是真尝到甜头了,竟然学会当众给我戴高帽。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最近虽然渐渐意识到人家已经长大了,但对她肯定不如对其他人那么戒备。她与我交往一直很主动,起初我以为是她为人热情:今天一想,感觉不对。
这是另有所图啊。
桑杰恐怕成了凯文的弃子,他很明智,没再参与角力,只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我想先前点拨他还是有些作用的,少了个敌人何乐而不为呢?
但凯文看上安宁什么?
这群里大多是工程师,此外支援部门的人居多,来自我们两个部门的也就我们这三个人。安宁图什么呢……我想太多了吗?
兴许是终于找到我有空的间隙,安宁又与我私聊了几句。工作的事倒是一句没提,只是嘘寒问暖,还带了瞿芝芝的名号。我兴致缺缺,草草回复了她,转头加班去了。
年度会议的事终于告一段落,集团不出意外挑了些刺,大老板都应付过去了。我无功无过,倒是因为文件工作做得妥帖,又被大老板和老大分别表扬了一次。想到安宁的话,我后知后觉缓过神来,“一百五”这事好像是老大有意放出来的风。
这个发现让我内心忐忑。往好了想,老大可能是在为我造势。我要跟潘德小姐打擂台,又是和凯文掰手腕的主力军,孔雀尚且知道开屏,人在业务能力上秀秀肌肉倒也不算过分。
但如果是往坏了想……
我没敢想。
晚上九点有个会。为了照顾我的日程表,“太极”小组不得不临时把这个工作周的最后一次会议挪到这个时间。除雷蒙德外都是些小朋友,我心里多少过意不去,会上流程过得很快,还没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居家办公确实给雷蒙德小组带来了很大挑战。BCG的人太擅长在言语间给人挖坑了,我原本也没指望他们在年度会议期间有什么进展,但却没料到取乎其中得乎其下,雷蒙德之外几乎是尸骨无存,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被套取了些信息。这个小组是专门出来打太极的事,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我叹了口气。这个损失相当惨痛,但不至于无法承受。
在一片惨淡中,原本很不起眼的小陈吸引了我的注意。平常显得有些笨拙的他居然相当擅长玩文字游戏,而且还和BCG的几个初级职员保持了私交,似乎是他们有什么共同爱好。马虎大意的问题经过那次敲打以后也有了克服的迹象,我请他先留步,详细问了情况。
陈一峰竟然是整个组犯错最少的人。不得不说,这个情况是立项之初我没有预料到的。
“看过《是,大臣》吗?”我问。
“看过。”
“很好。”我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卸妆,“规矩第一条:不要学汉弗莱爵士说话。”
那边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像一个高级文官那么说话很酷,可以展露你的格调和良好的受教育背景,更重要的是,能让和你掌握了相同社交语言的人感觉到,你们属于同一个团体。”在家里妆化得很淡,几乎用不了几张化妆棉,我已经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很轻,“永远不要让别人觉得你是国大辩论队的。”
“我是国大辩论队的啊……”
“这正是我说的!”我敷上锁水面膜,“谈话少用技巧,特别是套取信息,千万不要用技巧。宁肯少知道一点,也要更多地去展示真诚的一面。话术是用来防守的,不是用于进攻。”
“好的。”他答应得不很干脆。我没说话,好半天,小陈又问:“我能知道你是怎么做的吗?”
“读。”
“读?”
“没错。”我有心指点他,说得自然就更细些,“不是抛出几个模糊的概念、等对方做完单选题就往人家身上贴标签,那不叫了解对方的思维,那叫让人对你保持警惕。
“人们说话通常是有目的的,有时人们意识得到这个目的,有时意识不到。交谈就好像是个观察器皿,你说了些什么,他人再根据你的身份回应一些什么。他为什么那样说?读懂这一点,掌握情报,进行判断,然后说第二句话。这就是我怎么做‘读’的工作的。”
“谢谢你的帮助,姚!”小陈说,“嗯,可是这听上去很耗费时间,沉默太久的话交流会不会显得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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