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聊天的情景。
这对她来说是工作时间吗?
我发过誓了,我再也不会在周五的午夜和合作方发即时消息。尽管这不是个毒誓……
不,发誓就是发誓。人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至少不应该。
我翻了个身,腾地坐起来。
怎么办,还是睡不着。
我开始找理由。这周加班太严重了,我周末一定要好好休息,不然下周没法儿工作。我就是连着发两天呆也好——而且我该让自己的思维从工作里跳脱出来。看看我一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难道老大会对我吃拿卡要吗?会在我和老黄之间玩什么离间计吗?我必须想些别的,天天跟凯文部门演“冰释前嫌”、唱“重修盟好”,与BCG的人精比拼太极功夫,我的脑子已经要不正常了。
我已经不正常到觉得那会是个私人消息了。
但万一——
不,不可能。她肯定是想和我谈之前那件事。我又想到她贴在我耳边,问我会不会帮她——我唰地将灯打开,冲到客厅拿了包裹。
我就是欠的,我一边拆包裹一边想,我是太忙了。年末那阵子无间隙出差,锻炼全断了,这才几个月工夫?我都有精力费这种心思瞎想了——这么说还是不够忙——我看着纸箱里躺着的两个包装盒,就这种电动硅胶能解什么燃眉之急?
这一刻,我深刻地意识到,大老板是我的贵人。
对,还得靠加班。
我把手机按开。
就在我点开工作群组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个奇思妙想涌进了我脑子里:假如我断网呢?
现在消息已经发送到我手机了,不管是最后一次上线时间还是已读回执,都要靠读取我这边的数据回传到服务器才能实现把?我现在打开飞行模式,看了就关,明天早晨再回她,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这么办没用,现在也快两点了,只要明儿起个早,她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我就是好奇心比较活跃。
我是好奇消息,不是好奇她。
正所谓识众寡之用者胜,我今晚就把消息读了,明早回她,在梦里我还可以思考一下策略。以虞待不虞,打一个时间差,我又不傻,那她肯定输这一局。
是吧?
在预览里,潘德小姐发来的最新消息是:“你愿意和我有……”
我再次确认自己已经断了网,点开看了。
她的消息一共有三条。
“好长的一周。我刚结束工作。”
“你是对的,关于早些时候我们的闲聊。在家办公的话,长出三十个肝脏很有必要,另外我还觉得,我们应该感谢肝。它没有痛觉细胞。”
“你愿意和我一起吃晚饭吗?明天晚上。”
夜太深了,我已经难以区分那段关于肝脏的玩笑意味着什么。她仅仅在寒暄吗?
还是说,她真的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以虞待不虞,知胜之道也。是吧?
是个屁。
☆、第三十一章
晚饭安排在SCC的餐厅。潘德小姐盛情邀请我品尝他们的咖喱肉汤,我当然懂得这个暗示,没有提议换地方。
再说又能换去哪儿呢,难道换了别处去,今夜我们就不用过招了?
俱乐部内有着装要求,但也是分区域的。今晚去的这个餐厅,要求低到了“请别穿无领T恤和拖鞋”的程度,我们是女士,规矩更松一些。
为免她尴尬,我没穿半身裙。我在公司总那么穿,后摆没有开衩的半身裙让我步速减缓,多少能给同事减轻些压力。但另一方面,我又想给她施加点压力——可她既不是需要照顾的同事,也不是拼命压低我薪酬的HR,我能怎么样呢?
想到自己的屡屡败绩,我有点泄气,权当晚上单纯是吃饭去了,穿上双乐福鞋就走人。
潘德小姐的身段藏进亚麻衬衫里,穿了条水洗的牛仔裤,裁剪很像五十年代的701。我眼前一亮,说:“你绝对是这条街上穿牛仔裤最好看的人。”
说这话时我心如止水,我是打定主意不被她的美貌所惑了。任她风情如何我也雷打不动,只是听见潘德小姐说:“谢谢你,Fudge女孩。我喜欢你的衬衫。”
她是说我穿得像《Fudge》杂志上的模特。是有那么点像,我当作是夸赞跟她道了谢。
我瞥了眼脚下,她的牛仔裤一直搭到被凉鞋鞋襻扣住的脚踝,裤脚挽了一圈,露出赤耳。以她的身高来说裤子很可能没改过,我寒暄道:“是701吗?”
“对,LVC的。”她回头看我,“你从面料就能认出来?丹宁布在我看来织法都差不多。”
“用窄幅丹宁做女装牛仔裤的就那几个成衣品牌,主要是看裁剪。”我随口答她,“但斜纹布的纺织应该还是有很多花样的……”
她一如既往听得很认真,不时与我讨论。我心里冷冰冰的,等着她出招。
咖喱肉汤确实是SCC的招牌,菜单上写着“俱乐部特制”的前缀。我很少吃印度或马来菜,听说传统咖喱的种类有数百种,绝对称得上是香料的艺术。咖喱的扩张历史跟英国海军息息相关,我偶尔会吃一两次日本咖喱,但要说品尝,肯定谈不上。
今晚的咖喱一定很有杀伤性吧。
“你喜欢辣吗?我不确定这个会不会太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尝尝我的再决定。”潘德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蛊惑人心,直言愿意和我分享食物,好像她真的很乐意与我亲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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