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车载冰箱,从里面拿出冰好的手巾,啪一下就把毛巾按在了额头上。
瞬间沁入的寒意让爱丽丝全身汗毛一竖,生理性的抖了抖肩膀。
很好,现在她整个人都冷静了。
少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也不顾自己一身血污,往椅背上一靠,拿开毛巾。
勒索信,狙击, 梅泽金藏的死。以及, 5000亿。
这还真是人生犹如巧克力,意外来得总是猝不及防。几个小时之前,谁能想到一场酒会居然能如此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即便是爱丽丝, 在梅泽金藏说出那句“全都给你”的时候依旧震惊得差点儿忘了呼吸。她之所以之后还能冷静应对,一方面是那数字巨大到让人很难升起真情实感, 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 梅泽老爷子给她的既是一份庞大到令人震撼的礼物,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一边心不在焉的擦着手,一边于脑海中反刍了一遍今夜与梅泽金藏的所有对话, 爱丽丝的神色一时极其复杂。
于是当森鸥外安排完现场坐进车里的时候, 她第一句话就是, “他是故意的。”
“我也这么认为。”森鸥外点头,一边吩咐司机直接开车回Port Mafia,一边回答。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一样,【鉴识之眼】不止能看物品的话,我甚至怀疑他已经预料到了今夜是他的死期。”
“……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宣布遗言吗?”
“如果是我的,就会这么选择。”
“他就这么有把握吗?”
“不,与其说他有把握,不如说他是在赌博。”
森鸥外坐在爱丽丝对面。男人说着,向后靠在椅背上,交叠起了双腿,双手放在膝上,十指相触,眯起了眼睛——这时他思考时惯常的姿态。
“勒索信是真的,有某个人或组织在窥觎他的财产是真的,他不想被迫交出财产是真的,想要将财产交给你也是真的。但这一切,全部都建立在你的反应之上。梅泽金藏今晚对你所说的所做的全部都是试探。”
“这我想到了。”
“而且,他早已做好了如果你没有通过试探的准备。”
“嗯。”
爱丽丝看着窗外,点了点头。她随手把手巾丢在一边,转头将目光投向车窗之外,看向了那些沿路快速向后掠去的景物霓虹。
财产和现金是两个概念。比尔盖茨有一千多亿美元身家,并不是说他有一千多亿美元现金。梅泽的财富除了他收藏的古董之外,大多是他所投资的实业。如果只是想将遗产赠与某人,完全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将其转换为“价值5000亿日元的黄金珠宝和不记名债券”,这根本不是短时间可以筹措出来的。
参考转换这一笔财富所需的时间。爱丽丝觉得他的这一行动应该早于勒索信才对。甚至,她深刻怀疑,引来勒索信的不只是梅泽金藏的健康状况,更可能是他在转换资产时露出了端倪。
因为与能持续产生收入,缠绕着复杂的利害关系,没有继承者也不是一般组织或个人可以简单掠夺侵占的基金、股权、不动产、企业等等“资产”相比,“价值5000亿日元的黄金珠宝和不记名债券”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它是真正的无主之财。就像梅泽金藏自己说的那样,这笔钱“没写名字”。不需要交接手续,不需要拐弯抹角,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捡到就是赚到,找到就能占有。在黑/道大宗交易之中,珠宝和黄金甚至根本不需要通过洗钱这个步骤就可以直接使用。在黑色世界里,贵金属远比任何国家的货币都□□并受人欢迎。
梅泽金藏通过这种方式将一场在他死后可能会发生的,围绕着他的遗产展开的,以与他相关的熟人们为主角的勾心斗角阴谋暗斗,变成了一场看似人人有份不需要任何参加门槛的寻宝游戏。
然后,他亲自指定了这场游戏的胜利者。
爱丽丝伸手,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男士尾戒,素面的铂金戒圈,正中镶嵌着一粒正方形切割的红宝石。此刻,鲜艳欲滴的红宝石在车内的照明下闪闪发光,但即便被放入口袋再取出,镶嵌的凹陷处依旧残存着没有蹭干净的血迹。
正是老者在交代遗言的时候,借着那一拽塞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如果他不是打算在临死前摆她一道的话,那么,这应该就是梅泽金藏准备好的“答案”了。
“……如果我没有跟他说,我想买下擂钵街的话……”
“不止。”森鸥外摇了摇头,忽然弯起了嘴角,“试探从最初就开始了。”
如果爱丽丝不接受邀请,不愿出席酒会或是只派下属参加的话,她一开始就会失去资格。因为以她的性格,即便知道有这样一份无主之财存在,大概也会觉得“与我无关”——虽然森鸥外不会让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但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得到信息,Port Mafia很容易在这场游戏里失去先机。
这是第一道关卡。然后才是那个问题。再然后是看她是否会遵守承诺保护梅泽的安全。最后,则是她在梅泽倒地后的表现——如果爱丽丝没有扑上前试图救护老者的话,她就没有机会听到梅泽金藏的遗言了。
而一切的前提,是她上位后的所作所为。正是爱丽丝带领的Port Mafia所表现出的“不同”,让她得到了梅泽金藏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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