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情景。
面前的西班牙海军将领定定的看着地面,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但这对我并不重要。我要知道的是他的绿石从何而来,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据卡拉西姆所说,这半块绿石的正是西班牙人从他手里抢走的!
而且,八成他便是我初到非洲之时、袭击我们的西班牙舰队幕后主使之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被捕之后的保罗*拉卡斯长时间的沉默着,他以为自己会受到严刑拷打,又或者残酷的折磨之后被扔进大海,但是等来的却是同样的长时间的沉默。
他纳闷的抬起头来望向我,看着我标志性的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随即开口道:“你就是那个明朝人?”
我却不答反问:“你就是那个在非洲袭击了我们的人?”
保罗*拉卡斯满脸惊容,他不知道我是如何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说西班牙人专横跋扈,但是在背地里下黑手这件事上还是有所遮掩,要么套着马甲,要么假于人手,很少有人会主动以真面目去做这些肮脏的事情。
当时我受到袭击就是如此——作为舰队提督的保罗*拉卡斯自然不可能亲自出手来做这么肮脏的事情,所以让盘踞在摩加迪休的西班牙商会承担了这个肮脏的使命。
他猜不出来的是我为何一语中的,使其的本来面目无所遁形!
我看着保罗*拉卡斯,冷冷的笑了笑,指了指他胸口的那颗绿石道:“你的这块石头从何而来?”
保罗*拉卡斯先是一愣,随即淡淡的道:“你是这块石头曾经的主人?”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块石头自然是抢来的,你又何必多问?我记得原主人是个医生吧。”
我不由得呵呵一笑道:“你说的对,我并非它曾经的主人,而是今后的主宰。至于我为何知道这件事,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说完,我看了九鬼政孝一眼,头号心腹立即走上前去,将那块绿色石头从他的胸口一把扯下,交到了我的手里。
保罗*阿卡斯挣扎了几下,被身后的侍卫狠狠来了两下重的,立即就老实了,只能恨恨的望着我,不说话。
跟了我这么久,九鬼政孝自然清楚我有一串奇怪的石头坠子,似乎每股一段时间就会有所变化,在遇到卡拉西姆之时,似乎就多了与这块绿色石头几乎一模一样的绿色部分,但看起来似乎不是完整的。
难道这个人身上的绿色石头碎块儿,正好和先生已经有的半块绿色石头配成一对儿?
我接过石头之后看了看,放在一边,看似随意的放在了一边,面色平静,实际上心里却是山呼海啸!
七块神石,在得到这半块绿石之后我便拥有了其中五块!距离彻底打开那扇大门已经不再遥远,而是触手可及的事情!
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再次得到了认可和成果,距离成功终于又近了一步。
但我却打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于是我淡淡的对着保罗*拉卡斯道:“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多得多。所以说说吧,你是怎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我很有兴趣。”
保罗*拉卡斯沉默了半晌,眼神在半块绿色的石头上看了几眼,方才转头望着我道:“在海上被你们击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手中把玩着绿石,无可无不可的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你好歹也贵为一支分舰队的提督,为什么会如此走投无路?你们不都是吃苦在后、逃命在前的吗?”
说到这里,我的话语之中已经带上了深深的讽刺意味。
鸢的重伤,与保罗*拉卡斯有直接的关系,我不会让他死,那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跟他多墨迹几句有的没的。
保罗*拉卡斯低头沉默了一阵,方才沙哑着嗓子道:“我的命是卡拉古尼斯赐予的,他给了我生路,自己却长眠在海底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表情......那样的安详。有时我甚至希望死的是我!你明白吗?”
保罗*拉卡斯问我。我冷冷的道:“我当然明白,因为当初你们的偷袭,我的未婚妻也是这样保护我的。”
西班牙海军提督听了我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方开口道:“各为其主,我也不说对错,只是今日我已落在你的手里,想必凶多吉少,我也就不做口舌之争了。”
想了想他又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嗯,准确的说,是一笔交易,对你我都有利无害的交易。”
我淡淡的道:“什么交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谈吗?”
保罗*拉卡斯苦笑着道:“我并不奢求能生存,只是卡拉古尼斯的孩子还小,今年方才两岁,他的妻子又死于难产,想必他是将孩子托付给我的......”
说着他看向我继续道:“如果你可以把这孩子养起来,我愿意给你全部的财产作为交换。”
我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提自己的孩子?”
保罗*拉卡斯悲戚的一笑道:“我的孩子......两年前已经死了,死于天花。我也没有时间再去生养,所以一直把卡拉古尼斯的孩子当做我自己的来对待。至于我的妻子,她出身名门望族,想必没有我也能很好的生活的。”
我默然无语,虎狼尚且舐犊,更何况是人?
见我不说话,保罗*拉卡斯明显有些着急。他用力挣了挣身上的绳索,压抑着情绪道:“我的财产比起你不算多,但是也足以养活一只中型舰队两年,没有人会嫌钱多,不是吗?”
我依然不说话,他便自顾自的说道:“那孩子名叫肯尼,生活在瓦伦西亚的马尔瓦洛萨,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你会答应的,对吗?”
我表情古怪的问道:“你就不怕我贪墨了你的财产,再把那孩子扔到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从此不闻不问?”
保罗*拉卡斯深深的凝望着我道:“你我虽然立场上互为敌人,但是我研究过你的事情。你这个人,对敌人狠辣无比,对无辜的人、可怜的人却很博爱,这大概就是神秘的东方文化吧。所以,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只要你答应了就不会。”
我好奇道:“肯尼既然留在瓦伦西亚生活,说明他有人在抚养,你又何必非要将他托付于我呢?”
保罗*拉卡斯无奈的道:“国王......我是说腓力二世陛下一向崇尚武力,对待败军之将向来残酷。这一次遭遇大败,他为了稳定军心,即使能够在表面上不予追究,但是今后必定会用这样或那样的方法折腾这些将士和遗孤。”
说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道:“我希望肯定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叔叔是谁,做一个快乐的航海士,一辈子无拘无束,不要再为这些野望和战争耗费一生,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说到这里,保罗*拉卡斯又看向我道:“而你能从东方来到这里,又纵横捭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必能够给这孩子最好的环境。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至于我的财产,就算是我替肯定交的学费和抚养费吧。”
我深深的和保罗*拉卡斯对望着,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铃木叔叔。同样是替自己的挚友抚养孩子,同样有这样或那样的悲伤和不为人知的无奈,人都是这样不易的吧。
良久之后,我忽然道:“我不会抚养那个孩子,也不要你的财产。”
保罗*拉卡斯闻言怔了一怔,方才苦涩的摇头道:“看来你还是要为自己的未婚妻报仇,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保罗*德*多斯*拉卡斯绝不会为了生存摇尾乞怜,你动手便是了。”
我摇摇头道:“我不擅长带孩子,也不想这样给自己套上枷锁,所以还是由你自己去把肯尼养大吧。”
保罗*拉卡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痴痴的望着我不说话,良久方疑惑的皱眉道:“你是说,你会放我走?你不想为你的未婚妻报仇了吗?”
我再次摇头道:“她没有死,只是重伤瘫痪。醒来后怕耽误我一生,便带着病离开了,至今尚无踪迹。”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保罗*拉卡斯默默无语,许久才道:“或许国家利益是个很好的幌子,但我还是要为我带给你家庭的损失表示歉意。”
我哼了一声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宪兵干嘛?”
保罗*拉卡斯又是一阵愕然,不明白我到底要干什么。我低沉的道:“你走吧,至少留给孩子一个亲人,我就当......就当是为鸢祈福行善,你走吧!”
保罗*拉卡斯刚要说什么,我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绿石的,将之拿起来对着他道:“这个就当是卖命钱吧,我留下了。”
保罗*拉卡斯看着绿石,表情十分复杂的道:“这块石头据说有十分神奇的魔力,但是我得到它之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佩戴在身上似乎能让神智更清晰一些,用他买命,我其实赚大了。”
我笑了笑道:“对你而言,他只是一块有保养效果的石头,对我而言,他却是开启未来的钥匙。你不明白的。”
说完我站起身来,对着九鬼政孝道:“给他解开,让他走吧。”
九鬼政孝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让人打开了保罗*拉卡斯的绑绳。他恢复了人身自由,揉搓着被捆绑的酸麻的手腕,默默的站着。
我叹了口气道:“走吧。希望不要让我在战场上再见到你。”
保罗*拉卡斯默默点点头,随即诚恳的道:“回去之后我便辞官,组建私人舰队出海,帮助你寻找你的未婚妻,用我的一生来为之前的罪过赎罪!”
我默然以对,保罗*拉卡斯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大踏步的去了。
带起门前一阵风声,无声的诉说着这不知是对还是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