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挺直了身子,笑得从容而坚定,“死有何惧?生有何欢?我霍小玉不怕死,怕的是到死之时,未能与她再见一面……”
“值得么?”杜卿卿只觉得心痛得厉害,已经顾不得涌到眼眶边的泪水,“万一……”
霍小玉幽幽开口,“她若依旧,哪怕只有一日太平,我也甘之如饴,随她生死一战又何妨?”
两行清泪滑落脸颊,杜卿卿颓然摆手,哽咽道:“我已无话可劝……”
霍小玉看了看杜卿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瞧向了云扬,“云副将,我们走!”说完,她将紫玉钗收回怀中,跟着云扬匆匆离开了杜卿卿的视线。
月如钩,繁星伶仃,长安人人自危,太平难,百姓只能期待这突然援兵长安的云麾将军可以给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云晚箫将迦叶心安置在了香影小筑,便打马回到了西门,亲手与将士们一起扎营城下,又吩咐将士们从百姓家中多收集些竹竿,在营门前缠成了十余道阻止骑兵冲营的木障。
到了闭门宵禁之时,长安四门紧闭,这个夜晚,忽然静得令人害怕。
“将军,若是明天吐蕃先锋军当真杀来了,我们真要死战?”有将士在营火边担心地问向云晚箫。
云晚箫安静地坐在营火边,看着营火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沉声道:“我们只能赌一回,看看阎王收不收我们?”
“将军的意思是?”唐军将士还是不明白。
云晚箫冷冷一笑,仰头看着天上如钩新月,三个胜机,只要任何一个先于吐蕃先锋军出现,这场死战都可避免——
一,郭令公当真偷袭后方成功,逼迫吐蕃回援,自己率军猛击回撤的吐蕃军,能起到首尾夹击的奇效。
二,迦叶心的死讯传到吐蕃王耳中,吐蕃王猜疑阿禄,暂时休兵,或换主帅,或撤兵西去。
三,回纥援军出现,借回纥兵势与吐蕃大军对峙,拖到胜机一或是胜机二的出现。
若是这三个胜机都未出现,明早一战,必须得大胜,一挫吐蕃锐气——唯有抱着必死之念而战,才能有哀兵之狠,让吐蕃先锋知道长安城并非好吞的城池。这样一来,才可以借胜拖延几日,逼令吐蕃先锋军等待大军汇合,赌一赌那迟到的胜机究竟来不来?
“当一个人连阎王都不怕了,你觉得阎王还敢收么?”云晚箫淡淡开口,坚定的目光一一扫过营中三千将士,“这城中有我们的亲人,只要我们不倒,他们便能得到一刻安宁,我们撑得越久,他们的生机就越大。”抿嘴一笑,竟是视死如归的笑,“狭路相逢勇者胜,沙场见面怕死输。我们的亲人还在城里看着我们,谁窝囊怕死,现在便站出来,我放你回去,与亲人独享一时团圆!”
既然从军成为大唐将士,岂能半路做逃兵跑回家去?况且,正如云晚箫所说,身后是满心期盼的亲人,如今全在指望他们握紧长枪,保家卫国,岂能逃家避难,累家人蒙羞?
“将军,我们不走!”
“不错!将军,我们都不走!”
“死就死,至少让爹看见我可以无畏无惧地血战沙场,爹肯定会骄傲!”
“我家小子看见老子那么英勇,他日必定会以老子为荣!”
“阿花说过,她只嫁大英雄,如今我就做次英雄给她瞧瞧,她没有等错人!”
三千大唐将士各有所思,但是,每一颗心都存了血战之志,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守卫长安,更多的是为了长安城中的家人。
哪怕同死,也要让家人看见,他们为自己的家园,浴血奋战到底!
云晚箫听得激动,侧脸望向长安城墙,脸色忽然一僵,示意众将士噤声戒备,“有人出城了!”
“将军,待我去射杀!”巡夜的将士取下肩上长弓,拉满弓弦,对准了此刻城墙上的两点黑影。
云晚箫急忙按住巡夜将士的手,摇头道:“不要冲动,你们两个随我来,先拿下他们,一问便知究竟?”
“诺!”将士们齐声一喝,被云晚箫点名的两人便跟着云晚箫按剑走向城脚。
能躲过城头守军巡查,还知道趁月色依稀再爬下城头,这两人断然不会是一般百姓!可是,鱼朝恩自打得知她云晚箫带兵守卫长安,便将神策军都召回守卫皇宫,已是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博一个渔翁之利,断不会派人夜访城外的云晚箫。
难道是卫国公府的人?
云晚箫想来想去,这夜出长安的人,多半只可能是卫国公府之人,或许是杜鸿渐知道她不按战策行事,出城来一问究竟了。
“噌!”
剑锋出鞘,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啸,惊吓了甫才落脚城下的两人。
不等云晚箫开口喝问,看清楚云晚箫身形的云扬已兴高采烈地走到云晚箫身前,激动地抱拳道:“末将拜见将军!”说完,已是单膝跪地,恭敬地对着云晚箫一拜。
云晚箫大惊失色,此刻根本顾不及扶云扬起来,便惊呆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此刻真真切切站在眼前的霍小玉——并非夜阑梦回,也并非归去相见,而是在这生死一战前,她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霍小玉嫣然一笑,笑眼中泪光盈盈,还是那样充满了魅惑,也充满了相逢的喜悦。
“嘿嘿!”云扬贼兮兮地笑了一声,起身舒展双臂,一手勾住一个将士的颈,低声道:“让将军与霍姑娘好好说说悄悄话,我们先回营,可千万别打扰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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