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霍小玉他日遇上了良人,还可以从良,而她云晚箫,即使遇到了良人,也只能咫尺相看,注定一世孤独。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笔血仇未报……
一旦踏入仇海,就算想回头,也再也看不到岸了——这是她临走前夕,忘心师太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她不是不懂,只是不能懂。
“栖霞,欠你的,我云家是永远还不清了。”云晚箫脸色煞白,胸口的旧伤又隐隐作痛,“只是,霍小玉我还是得招惹。”
“公子?”
“商州连死御史与刺史,就凭我一本死无对证的回奏,你觉得皇上能信几分?”云晚箫倒吸了一口气,“况且,定王那边肯定会觉察放在商州多年的耳目李克被我连消带打了,所以,我的下一步棋,离不了霍小玉。”
栖霞听出了云晚箫话中的意思,“公子还想用霍小玉布棋?”
“我只想让皇上与定王那边以为,我云晚箫原来也是个好色之人,一见七里烟花巷的霍小玉便失了魂,身子刚休养好,便不顾一切地流连烟花之地。”云晚箫说完,蹙紧了眉心,“即使爹为我编了不好女色,是因为庵堂寄养多年的原因,也不能解除天下人心中之惑,身为男子,岂能不好女色?何况,一个杀了定王耳目的人,又怎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流连长安烟花柳巷?”
栖霞叹了一声,“如此一来,霍小玉难出公子复仇之局了。”
云晚箫点头,“棋子一旦入局,只有到了终局,才会有生路。”云晚箫放下了车帘,凝重地望着栖霞,“她终究是被我牵连入局的,若能一边落子布局,一边保她全身而退,这辈子也算少欠一条命,就算踏上黄泉路,也安心些。”
栖霞定定看着云晚箫,“公子如此布局,当心伤身。”
云晚箫掩口咳了咳,淡淡笑道:“此生注定孤寡,伤身又如何?”
栖霞伸出了手去,握住了云晚箫的手,对着她舒眉一笑,眼中的凄色渐渐淡去,“公子不是还有奴婢么?”
云晚箫脸上的笑容有了些暖意,打开了手心,那枚铜钱平躺在掌心,黯淡无光,“你可放心,若我没有错看了霍小玉,那只须这枚铜钱,便可结了霍小玉商州献艺的酬金。”
栖霞看了一眼铜钱,又看了看云晚箫,似懂非懂。
云晚箫脸上笑意一敛,眸光忽然寒冽了三分,“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倒要看一看,她究竟是爱财,还是爱权势?”
“吁——”
突然听见赶车的云扬一声长吁,马车停了下来。
“车上何人?”
“车上乃是商州云麾将军,云晚箫。”云扬抱拳对着守将说道。
听到马车外响起长安守将的呵斥声,云晚箫从怀中摸出了自己从三品的武将将牌,一手掀起车帘,一手执令在上前查问的长安守将面前晃了晃。
“本将军急见小玉姑娘,你们快些打开城门,放本将军进城!”云晚箫刻意提高了嗓门,急切地道,“一别多日,若是小玉姑娘被其他公子抢了去,你们可还不起我!”
栖霞看着这样的公子,不禁会心一笑,终于明白为何她偏偏要选此时到长安。
白日进出城门的人实在太多,守门官兵检查并没有夜间仔细,只要看见云晚箫一亮将牌,便不问不查,直接放行了。若是夜间入城,定会惊动守门官兵查问,这理由一说,必定会在守门官兵中流传开来,必能最快传到皇上与定王耳中,知晓她云麾将军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神魂颠倒,不惜夜入长安,只为见佳人一面。
长安守将仔细查验了云晚箫手中的武将将牌是真非假,又瞧了瞧马车内外,只有云晚箫与随行的副将与丫鬟,便挥了挥手,示意打开城门,放行。
“快些入城,本将军可等不得了!”云晚箫放下车帘,这句话说完,接连咳了好几声。
若不是哥哥云飞死也不愿再来长安,这苦差也不会轮到他云扬来做。
“诺!”云扬抓了抓脑袋,从来没有瞧见过将军如此,可是将令不可违,他只有应承着,等长安城门开启,赶马驰入了长安城。
“谁说云晚箫不好女色的?你瞧,见了咱长安的霍姑娘,不也忘形如此了?”
“可不是!你瞧他那急色的样子,当心进了这长安城,便回不了商州了。”
“他这身子还能活几年,只怕还没尝到霍姑娘的芳泽,就激动得见了西天佛祖了!”
“嘘……你们几个小声点,当心……”
隐隐约约地听见守军的议论,云晚箫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对着栖霞点了点头,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长安灯影点点,像是棋盘上落满的白子,这一局没有回头路的棋,她云晚箫既然已经踏了进来,便只有杀到最后,才能有一线生机。
七里烟花巷灯火通明,丝竹渺渺,沁人的脂粉味儿不到巷口,便已隐约可闻。
云晚箫揉了揉鼻尖,忽然觉得有一丝凄凉在心头蔓生——当无路可走,女子沦落到卖笑为生,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舍下尊严与矜持,强颜露出撩人心魂的笑容?
“娘,我们已没有退路了,你是晓得的。”
云晚箫忽然想起她在拂影庵中听见的这句话,心道:“她们究竟是走到了什么困境,才会说出没有退路的话?”
栖霞看着出神的云晚箫,轻叹了一声,眸光有些黯淡,暗暗道:“尉迟大哥你放心,我答应了你,会一世保护公子,便不会食言。只是你许我的来世之诺,可不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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