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箫转过脸来,看了霍小玉一眼,对上了郑净持忧心的眸子,声音难得暖了一些,“你能为霍姑娘如此考虑周到,你也算是个好娘亲。就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今夜霍姑娘定可以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回,谁也不会说一句闲言闲语。”
“如此……”郑净持知道,云晚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若是再执意跟去,只会落个自取其辱的下场,于是对着云晚箫福身道,“就有劳将军多多护着些小玉,老身感激不尽。”
“我自当尽力。”云晚箫目光移向了霍小玉,沉沉地落入了她的眸底,这是她第一次与霍小玉这般对望,虽然冰冷,却坦荡得让人安心。
霍小玉心头暗惊,瞧着云晚箫月下容颜,阴柔的好似月光雕琢出的玉人儿——身为男子,少了一丝英武,多了一丝清朗;若为女子,又多了一抹沉稳,少了一抹娇柔。
这些揉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非但没使云晚箫看上去怪异,反倒是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得她生得好看。
“小玉?”郑净持的唤声让失神的小玉回过了神来,话中有话,“事事小心,相信云将军定会好好护你周全。”
“嗯。”霍小玉匆匆应了一声,提着裙角走入了马车车厢,看着车帘被云扬放了下来,看不见郑净持忧色更浓的脸,也瞧不见白马上那个令她失神的将军。
霍小玉抬手轻轻压在心口,觉得心跳似乎有些乱,合眼定了定神,不由心头又浮起了方才那张清冷的脸,惊得她睁眼接连摇了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似谦和的普通进士李益尚且是薄幸之人,更何况生于将门的少年将军云晚箫?
霍小玉慌忙给自己一句警告,微微定下来的心又因为车厢外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漾起涟漪来。
“云扬,你送霍夫人回去休息,今夜只要云飞一人护卫便可。”
“诺!”云扬恭声抱拳应完,便护送郑净持回了将军府。
云飞扬鞭一抽马儿,只听马儿一声嘶鸣,载着马车上的霍小玉随着云晚箫朝着商州刺史府驰去。
御史刘长奉皇命巡查长安方圆百里州县军防,商州是此次巡防的最后一州,于是商州刺史李克便设下宴席,邀请了商州上下颇有名望的小吏士绅,为明日即将回京复命的刘御史送行。
商州刺史府红灯高悬,丝竹不绝,这个时候宴席早开,席上众人已有了三分醉意。
刘御史眯着眼珠扫了一眼正在戏台上曼舞的绿衣舞姬,索然无味地饮了一杯酒,叹道:“云将军怎的还没出现?”
刺史李克哈腰笑道:“云将军素来说话算话,既然承诺了大人会邀得长安霍小玉前来献艺,必定会带着霍小玉前来赴宴。”
刘御史不悦地冷声道:“本官只怕他言而无信,不敢赴宴了!”
李克赔笑了两声,对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去将军府催催,怎的云将军还不来?”
“诺!”
刘御史听见了李克的命令,脸上的不悦稍稍散了一些,耐着性子继续看戏台上那些庸脂俗粉的无趣歌舞。
马车驶到了刺史府门前,久候的小厮连忙迎了上来,哈腰道:“云将军,你可终于来了,御史大人可等急了!”
云晚箫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来,“确实是让他等了太久。”说完,翻身下马,轻咳几声,示意云飞掀帘让霍小玉下来。
“霍姑娘,我们到了。”云飞点头说完,掀起了车帘来。
霍小玉一手怀抱琵琶,一手提着红纱裙角走下了马车,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发现云晚箫与她近在咫尺,胖瘦与她相似,只比她高了半个头。
“云……”霍小玉隐隐嗅到了一丝云晚箫身上的清香,仔细打量了一眼她的衣裳,整洁无皱,干净无尘。霍小玉回想梦中与李益耳鬓厮磨的点滴,即使是曾经那般好的他,这身上总归会有些男子汗味,绝不会有清香。
他……为何这般好闻?
“该进去献艺了,霍姑娘。”云晚箫低声交代了一句,脸上的笑意虽浓,却依旧让人觉得冰凉,不忘交代云飞,“刺史府侍卫众多,你就在这里候着吧。”
“诺。”
霍小玉心头疑惑暗涌,只能跟着云晚箫走入商州刺史府。
“云将军来……”
“那位女子莫非就是……”
“长安七里烟花巷中的霍小玉果然名不虚传!”
“这霍小玉当真是仙女下凡呐!”
原本打算迎上云晚箫寒暄的宾客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身边的霍小玉,赞声不休。每一句落在霍小玉耳中,非但没有让霍小玉觉得欣喜,反倒是让她觉得有几分自怜。
今朝她韶华尚在,自然是人人眼中的美娇娘,他日她芳华尽逝,这些个曾经为她惊艳的俗人,又有谁愿意多看她一眼?
堕入风尘,一世卖笑,难遇良人,不得善终。
这十六个字凉凉地浮现心头,霍小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轻轻一颤。
云晚箫将她这一刻的举动看在了眼底,同是女儿身,将心比心,天下哪一个姑娘愿意这样做他人眼中尤物,受这些下流目光肆意顾看?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女子,强颜卖笑罢了。
云晚箫忽然停下了步子,霍小玉一怔,不解地瞧了她一眼。
只见她微微一笑,眸中藏了一丝暖意,朗朗唤道:“云副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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