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真的很瘦小,就那么一点,皮包着骨头,拿着铁叉子叉马草,大腿比马腿最细的部分还要瘦上一圈。他在街市里一点也不起眼,是个只要饿死就会被拖去森林烧掉的废物。”安德烈说着看向莱恩斯。
“就是这么个废物被马主人拖在街市上打骂,说他还不如那一捆马草值钱,卖出去连一杯啤酒都比不上。但很不巧,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如鬣狗一般的眼睛。那天晚上马场主的马厩着火,连人带马全部被烧死。”
“我在倒下的木梁下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小废物,他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是恶魔,你救我,我把灵魂卖给你。’”
莱恩斯听到此皱起眉,德里克从小就过得不顺遂,同时也不善良。
“所以你救了他。”
安德烈点头:“老实说他很特别,扭曲,残忍。他可以因为愤怒杀死恩人,可以为了生存对仇人笑脸相迎。嗯,让我觉得……他很有趣。”
莱恩斯对血族的“有趣”不敢苟同,想了想没有进行反驳:“之后呢,他为什么会变成你的兄弟。”
“这很复杂。”安德烈说,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又像是回想起一些往事,“血族很少发展后代。我们不生不死,是世间游走的亡魂。我们的生命无聊单一,捕猎与进食是唯二的长期追求。”
“无聊很可怕。有的人在无聊中衍生乐趣,有的人堕入深渊。人类的大脑让我们不甘于野兽一般捕猎。”安德烈停顿片刻,自嘲地笑着,“所以当我们厌倦了长生,就开始寻找死亡。”
“寻找认可的后代,对他进行初拥。他是我们的孩子,也是我们赐予镰刀的死神。德里克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他比我更适合胜任弑父这件事,所以我的父亲抛弃了我,选择了新的孩子。”安德烈看着一言不发的猎人问,“我讲故事的技术很差?”
“不。”莱恩斯否认,紧接着问,“你选择对德里克进行初拥,是想他杀了你?”
“如果他可以的话,我很乐意接受。”裹着安德烈的毯子蠕动了一下,他摸着自己胸口已愈合的伤口说,“嗯,不过现在后悔了。他不是个难得一遇的鬼才,只是个蠢蛋。”
莱恩斯打量这个裹着单薄毯子,像只团起来的过冬金毛小熊一样的吸血鬼,对他的感叹沉默不语。
猎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不是单纯的挑衅,也不是单纯的嘲讽。安德烈伸出脚将红色缎面的沙发靠垫踢出去,飞向莱恩斯的脸,遮住视线。
“什么表情?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安德烈靠着扶手,像只偷吃生鱼的豹猫。
“没有。”莱恩斯从来不对他人的选择和人生发表看法,“你有任何和德里克相关的线索吗?”
“德里克的这里不太正常。”安德烈点点自己的脑袋,“他的情绪过于放大,偏激,暴躁。他对自己的定义就和你们人类舞剧里穿着燕尾服出场的吸血鬼一样,任何与演出剧本相左的偏差都会让他歇斯底里。”
“破坏他仪式感和剧本的人都罪该万死,我的插足导致了曼陀罗运行困难,所以他要杀了我。而与此同时,这也是他剧集中的一部分,每一个被初拥的血族都将弑父当做荣耀。杀死他们的父亲就是剧本的高潮情节。”安德烈戛然而止,停顿片刻后,换了话题。
“我没想到他找来的这么快。现在弑父的戏落幕,他需要找到他的观众。”安德烈拿起那张黑色卡片,中指和拇指轻搓,烛台“嗤”的一声燃出火苗。
“德里克很复杂,他讨厌人类,也讨厌吸血鬼。他只承认自己和同他一类的人,日行者和新的血族不过是工具。他的目的……在于谋权。”
“谋权?”莱恩斯皱眉,事情似乎比他了解的要更加复杂。
安德烈:“我占据这个亲王的名头太久了,他想要代替我,一要杀了我,二要拥有血族认可的实力。”
“所以做实验是在培养新的血族,以此为贡献获得亲王的位置?”莱恩斯自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说不过去,血族崇尚初拥,他的行为不会被认可。他究竟想做什么?”
安德烈团在沙发里,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德里克是独处者,他喜欢一个人享受‘舞台’。”
所以他不会如劳伦斯所说要重新推立一个族群。孤独的人享受孤独,德里克绝不是有领导力的人。
“所以我觉得他后面还有人。”安德烈闭了下眼睛,“但我不确定,也可能他真的只想用这些去邀功。”
“你说他要找到观赏他戏剧的看客,是谁?能通过这一点追踪德里克的行踪吗?”莱恩斯问。
安德烈夹起桌面上的鎏金黑卡。卡片上浅灰色的曼陀罗图案隐藏在卡面,边缘印着一个小小的血指印。
“这张卡片,是他的奖杯,告知即将来到的裁定者他杀死了父亲。很幼稚自大的炫耀方式。”安德烈笑笑,端详那张卡片,“对我们来说却很有用。”
“德里克有一项固执的毛病,他的一生需要被记载,被装点。他的行事毫无章法,但其实总有一些‘崇高’的目的。”安德烈把卡片翻过来指着背面的倒十字和下面模糊的图案说,“他会把所有‘事迹’化作标志,向世人昭告他的壮举。比如曼陀罗花印记,再比如这里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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