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查拉斯基对着玻璃墙另一侧的钱德勒道：“再进行一轮写入，可能会过犹不及。”
    “他是六系超凡者。”钱德勒摇头，“不能拿过去对待三系或者四系的观念来看待，我认为还需要进行第四次信念写入。”
    查拉斯基试图改变上司的想法，“他的精神意志有可能承受不住。”
    “不会的。”钱德勒一挥手，非常笃定道：“我看过他的数据了，稳定性非常好，前三次写入对他的大脑影响微乎其微，再来一次肯定没问题。行了，查拉斯基，实验执行人是你，但主导人是我，这种时候要听我的。”
    查拉斯基转头看向手术舱，手心俱是冷汗，他事先在智脑里修改的程序只针对三次写入，再来一次，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办法做手脚。
    也就是说，这个叫顾非凡的六系超凡者，很有可能会变成真正的重塑人。
    “执行吧。”扬声器里传来钱德勒催促的声音。
    再拖延下去自己也会遭到怀疑，而第四次写入依然无法被终止。
    很抱歉。
    查拉斯基心里默念一句，随即在光屏上输入了再次执行的指令。
    智脑提示音：“第四次信念写入执行中，1、 2 、3执行完毕，实验体未见明显不良反应。”
    “很好。”钱德勒在隔壁鼓起了掌，其他围观者也纷纷露出了笑脸，祝贺实验成功。
    查拉斯基的目光还停留在手术舱的入口处，身体僵直，脑子里各种想法犹如波涛翻滚，一个个念头次第闪过。
    怎么办？
    就在钱德勒打算进入手术室亲自查看实验体状况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则来自公司总部的通知。
    “啊，我要去开个会，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查拉斯基。”
    虽然不能亲眼见证结果揭晓，但根据以往经验，钱德勒还是很放心地离开了，连隔壁那几个负责捧哏的手下也一并带走。
    “组长，现在开舱吗？”
    手术室里，查拉斯基的助手忍不住问，因为他们的主管已经发呆好久了。
    查拉斯基抬手示意助手停止，“再等等”，他说：“嗯，先让实验体在里面稳定一会儿，可能会恢复得更好。”
    助手不疑有他，“好的。”
    “对了，你去帮我倒杯咖啡。”查拉斯基再次提出要求，“要我办公室里那种炭烧风味的，如果你搞不清楚，可以问我的秘书莎拉，对，莎拉她知道的。”
    虽然以前这种要求查拉斯基很少提，但他的助手也没有多想，立即就遵命出去了。
    独自留在手术室里的查拉斯基看着手术舱，目光渐渐变得狠厉起来。
    顾非凡被重塑，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一个原本可信任的超凡者成了时规局的爪牙，而在于自己的身份以及李成贤的身份都会被他泄露出去。
    以前查拉斯基也曾在其他超凡者的重塑试验中做过手脚，但那时候他没有亲自露面，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那些小动作失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更不会动摇tsam第三层潜伏在镜世界的根本。
    但顾非凡不一样，李成贤向他提供的情报太多了，如今这个最可靠的战士即将变成最可怕的敌人。
    可怕到会导致tsam在穹镜所有的努力的全部覆灭。
    查拉斯基飞快地在光屏上操作着，信念重塑是无法逆向的过程，他现在只能通过那枚生物芯片解决这个问题。
    这种做法非常草率而且冒险，事后实验室很可能通过记录查到他身上。
    但他别无选择，查拉斯基悲壮地想，至少这样可以保住李成贤和其它一些东西。
    毫不犹豫，查拉斯基点击了光屏上的执行键。
    按照程序，刚刚被植入顾非凡体内的芯片将会爆发出一股强劲的生物电流，瞬间击穿这人的心脏，从而导致一场高效率的死亡。
    事情做完，查拉斯基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困难地喘着气，接下来，他要时刻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就在顾非凡察觉自己的等待时间有些过长的时候，第四次信念写入提示音响起。
    那是一种独特的电子音，会连续响十次，第十次响声结束后就是三秒的写入时间。
    顾非凡对这声音太熟了，来之前就预习了那么多遍，加上刚刚三轮写入的印证，他很确信这是新一轮的写入。
    为什么还会有第四次？
    这是查拉斯基计划好的，还是计划外的？
    尽管满心疑惑，顾非凡也不敢冒险，立即打开系统面板，将兑换无敌模式的界面放出来，打算一有异常就用系统来作弊。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
    耗费三万技能点，他抵挡住了这次计划外的信念写入，随后听到了手术完成的提示音。
    劫后余生的超凡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幸亏有外挂，否则今天就被查拉斯基坑死了！
    好在手术完成的提示音已经响起，应该不会再有下一轮。
    【本次共消耗三万技能点兑换无敌模式3秒，附带降智效果3小时，倒计时10秒后开启，10、9……】
    很快，降智版副人格上线，依据主人格事先制定的策略，他开始装睡。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
    正当百无聊赖的副人格闭着眼睛数着羊，他的心脏遭受到了攻击。
    强大的电流顺着心肌传导，造成心脏痉挛与停跳。
    智商下降的人反应迟钝，第一时间只是发愣，然后感觉心口剧痛，脑子大片大片地发白，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
    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出现了。
    两个七岁的顾非凡茫然地望着前方，他们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天地旋转，一切放大又缩小，渐渐地，有光透了进来，树影斑驳……
    时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同一个人的时候。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冬日，汽车行驶在一条幽静的山路上，他在儿童座椅上玩魔方，旁边坐着正在看书的顾卓然。
    不知为什么，车突然停在了路边，司机下车查看，很快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顾卓然拿起了手机。
    砰——
    身边的车窗突然崩裂。
    无数玻璃碎片掉到了他的座椅上，衣服上，包括手里的魔方上。
    有人从窗边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伴随着刺鼻的怪味，那人说：“顾少爷，把电话放下。”
    顾卓然丢掉手机，道：“放开我弟弟。”
    然而挟持他的人并没有放手，同时顾卓然身后的车门被打开。
    有人拽住顾卓然的衣领，把人往外拖。
    他哭喊着大叫哥哥。
    顾卓然扳住车门对他喊，“不要怕，小非凡。”
    然后他看到有人抡起棍子用力猛击顾卓然的头，鲜血就那样飞溅了开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完全丧失了记忆，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和顾卓然被关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
    顾卓然双手捆在后背，头上是一大片血渍，赤红色的印记从额头延伸到了脖梗。
    他害怕极了。
    顾卓然对他说：“别担心，哥哥不会有事，现在看看能不能帮我解开绳子。”
    他很努力地想要解开那些绳子。
    但是他太没用了，解了很久很久都解不开，又冷，又饿，手又痛，他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了两个绑匪。
    “这个小的好烦，拎出去吧。”其中一个说。
    “不行！”顾卓然立即挡在了他身前，“你们既然想要双份的赎金，就不能把我们分开。”
    那个绑匪上前，一脚将顾卓然踹倒，“现在有你讲价的份吗？”
    另一个绑匪也道：“对，分开比较好，省得跑了。”
    说着，那人朝他伸出手。
    他认出来了，那是曾经掐在他脖子上好久的手，因为恐惧和惊骇，他吓得大叫起来，哭得几乎失声。
    顾卓然再次挡在了他与歹徒之间。
    “你们打断我的腿吧。”他说，“那样就不用担心我逃跑了，我弟弟这么小，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更不可能会跑。”
    他的记忆再次断层，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画面。
    昏黄的灯光、肮脏的地面、顾卓然佝偻的身体与扭曲的小腿，裤腿撕破了，隐约可见尖锐的白色腿骨。
    这是做梦，他对自己说，顾非凡，你只要再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他真的睡着了。
    为此，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接近黎明的时候，他醒了，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是梦境。
    顾卓然用冰凉的手指捂住他的嘴，“不要哭，也不要叫，乖乖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哥哥。”他突然醒悟过来，哀求道：“你不要死，哥哥不要死！”
    “小非凡，你要长大了。”顾卓然说：“你要带着哥哥那一份活下去……”
    他记得那之后的一切，警察破门而入，有人用一块白布盖住了顾卓然，他听到有个歹徒说“只是想把他搞残，没想到死了”。
    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再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吓傻了。
    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记得顾家大宅里那些神色阴郁的成年人，他记得属于祖父的那间书房人来人往，他记得有人又哭又叫，也记得有人努力争辩“只是一时糊涂”。
    最终，一切都平息了下去。
    他把自己一分为二，两个他都接受了顾卓然的死亡。
    不同的是，副人格得到了所有被顾卓然喜欢的特质，而主人格得到了最黑暗的那部分，黑暗到让人窒息，让人觉得活着不过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折磨。
    所以，死亡也许会更好吧。
    意识之海沉默了下去，白雾蔓延开来，就在死寂即将淹没一切的时候——
    不对！突然一个声音大喊：我们不能死！
    我们答应过顾卓然，要好好长大，要带着哥哥那份活下去！
    我们也答应过聂征，要完整无缺地回去，取回我们放在他那里的东西！
    所以我们不能死，绝对绝对不能死！！！
    【检测到体验者亟需心肺复苏，是否使用技能点兑换？兑换方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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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镜》第135章，距离聂征被写死还有15章。
    谢谢“晏燕”灌溉营养液，thank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