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落却只感觉到头上的姑娘轻轻抱住了她的龙角,温热的鲜血顺着头颅往下流淌, 带着无数破碎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龙族的识海里随着风落下一颗种子,种子钻破土壤生根发芽,迎着风雪开出一朵娇弱的白色,那个白衣的姑娘就坐在花上,像一个一触即碎的幻梦。
她朝伤痕累累的黑龙伸出手来,唤她:“阿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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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香草一族是天生的医者, 本体也是天然的灵药,传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改修道根骨, 仙人妖魔食之可增进修为堪破大道。
遥香草生来就是半仙之体,从诞生之初就站在无数人无法企及的终点,而这种天生的益处并非没有代价。
她们毫无自保之力,无法修炼成仙,只能刻苦钻研医道,而且寿命受天道所限, 如同凡人一般只有百年之数。
可惜的是,大多数的遥香草甚至连百年都活不过。
作为可以增进修为的灵药,妖魔精怪对她们趋之若鹜,甚至连仙人都愿意为她们甘冒奇险。
有些东西既是神的恩赐,也是宿命的束缚。
而少有人知道, 遥香草为了自保,在自己的本体里藏了毒。
“我知道,”黑龙盘旋在脆弱的花茎上,用虚幻的龙头蹭了蹭花的根,“会让人上瘾,无法自控,直到最后爆体而亡。”
所以时清薏以身饲魔之时,她其实一直在想,她会不会是在等着自己爆体而亡,一直到最后,她都在想,若是清薏真的要她死,不如遂了她的愿也好。
“不错,遥香草可以使人增进修为,也因为本身的剧毒在自己死后报复,使之爆体而亡,但这其实也加剧了我们一族的消亡。”
坐在花上的姑娘叹了口气,遥摇望向远处,记忆无声铺陈,在龙族的识海里席卷而来。
她出生的那一年遥香草一族还没有彻底凋零,虽然依然活的艰难,但长久在浮析山避不出,又有异兽嗽月守护,总归没有灭族。
直到,她的姐姐爱上一个修道之人。
这个故事说长不长,像所有美好故事的开始一样,男才女貌一见倾心,后来男子重伤将死,女子用自己的血救了他,遥香草的效用强横,不过些许血脉,就让他突破了困顿百年的瓶颈。
三界之中谁人不渴求更高的境界呢?
那是遥香草一族的劫难,那个男子吞噬了时清薏的姐姐,而后被遥香草的剧毒所困,像一个疯子疯狂渴求着遥香草的血液,终于杀红了眼。
在一个月圆之夜,屠戮了遥香草全族。
时清薏是那场劫数中唯一的幸存者,嗽月把她藏在身下,躲在后山废弃的阁楼当中。
亲眼看着合族被屠戮殆尽,连尸身都无法留下,大火烧了整整三天,那个疯子翻遍了浮析每一寸角落,整座山中除了她无一幸免。
她是一株毫无自保能力的仙草,什么都做不了,她恨极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然而,浮析山中孕育仙草,这样的命运将周而复始,永不休的轮回下去。
——像是这个间最为歹毒的诅咒。
后来她在嗽月的守护下长大,因着医术守住了浮析山,驱遣妖族签定妖契,为了打破这诅咒一般的宿命,在这数年之中她翻阅无数典籍,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破解之法。
以龙心为引,引下天罚,可使堕仙。
龙族这样作为天地所偏爱的种族,若是猎杀龙族,得其心窍,便会招致天谴,哪怕是半仙之身,也要从此堕入妖魔之道,这是唯一能使仙草一族脱离宿命的方法。
或许是上天眷顾,在这千百年间,恰好诞生了一条天生的龙族。
——魔族,摇落。
遥香草一族手无寸铁,剜去龙族心窍难如登天,所以她选择设了一个瞒天过海之局,从一开始一切都只是算计。
从摇落被妖王围攻开始,这个局就拉开了序幕。
“是我驱遣各路妖王围攻你,也是我掐准时机在你奄奄一息之时出手救你,所图不过你的龙族之心。”
“原来是这样吗?”蜷缩在花株身旁的龙族慢慢化成一缕青烟,又缓缓凝聚成人形,她缺了一只龙角,一身伤痕累累,伸手手去触摸那个姑娘,手却轻易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幻境中不辨日月,唯有亘古星河贯穿始终,龙族的尾巴缠绕着花叶,恍若叹息。
“阿落,我对不住你。”医仙艰难扯了一下嘴角,伸出手去执她的手,明明触摸不到,只是轻轻交叠。
只是她计划的如此天衣无缝,唯一忘了算进去的是自己的真心。
医仙不置可否,回忆一般的闭上眼:“可阿落,你知道吗?我认识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早许多。”
在阅读典籍知晓破解方法之后,她就开始注意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条龙,知道她每一次受伤,每一次殊死一搏,知道她受伤后会一个人蜷缩着养伤,甚至知道她生气时眉眼会微微下撇……
在摇落全然未知的时刻,她曾经是医仙这些年在上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和生命的全部。
“我以为我对你了如指掌,把控你轻而易举,殊不知,最先陷进去的竟是我自己。”她带着些微的嘲讽和叹息,怜惜的摸了摸龙族的断角。
这场机关算尽的算计,终于还是落在了她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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