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桃花开在三月中旬,她一路走走停停,紧赶慢赶在四月初到了江南,险险错过未曾看见,四月草长莺飞,春雨淅淅沥沥,她到江南那天正好下着雨,她坐船到的,玉影在船头被淋的凄惨,她坐在马旁边侧首看春水也被淋的一身湿透。
刚下船时迎面撞上一个步履匆匆的少女,少女说撞了她心有不安,硬是把怀里的油纸伞硬塞给了她。
——就像去年冬天她漫无目的的跟系统在雪地里漫步,正好遇见了以为她迷路把她们一路带回去的好心猎人一样。
系统啧啧吐槽:“萧相这安排的人不太聪明啊,一看就是练家子跑的那么快下盘那么稳,怎么可能刚好就撞在了你身上?”
“宽容一点儿。”时清薏抖开油纸伞,还是崭新的,上面绘着几株嶙峋白梅,春风吹过白梅仿佛在风中颤动,怎么都不像是随手抱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人精心描绘一般。
雨从伞面上滑落,仿佛一线雨帘,时清薏声音淡淡:“人家是战场厮杀出来的高手,过来演行色匆匆的路人演技不好多正常。”
玉影一只大马也要低头可怜兮兮的去钻伞,没成功,被长公主牵着逛了一段路,买了一个带着一棵桃树的院子,就算是在江南安顿了下来。
这个春天过的倒还算惬意,萧锦瑟的密报里说时清薏隔壁养了一只狸花猫,经常翻进院子里,可能猫也爱美人,格外喜欢蹭蹭长公主。
猫应该生的很是可爱,连蹲守的暗卫都爱多写几句,萧锦瑟看的面上一片阴霾,吓的周围无人胆敢说话。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萧锦瑟梦见时清薏坐在桃树下煮茶,一只狸花猫乖巧蜷缩在她膝上摇尾巴。
她半夜惊醒,正是春日,窗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尖叫,她扶住一抽一抽的额头,磨了磨牙。
于是第二日的相府就把野猫全叉了出去,理由是扰了丞相心神。
然而扰她心神的到底是猫还是人只有她自己知道。
春去夏来,天气转热,江南今年运势不好遭了几场大水,暴雨连下半个月,淹没了大半农田,江南发水患的那半个月里丞相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几乎把家都搬进了工部,累的几度咳血。
吓的工部侍郎哭丧着脸求她歇歇,不然怕她累死在工部,他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罪名。
丞相不应,半个月大水刚退下时救灾的所有事宜就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救灾也到了江南腹地,河堤加固迫在眉睫,丞相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就又有难民背井离乡北上告状,捅开了贪污受贿的大案。
朝堂派发下去的粮草全部变成了石头,加固河堤的材料也都成了碎石,河堤年年加固,河水年年冲垮堤坝,官官相护,民不聊生,无数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一生积蓄都毁在大水之下。
好不容易上京的难民也难以求得公正,跪在她面前的女人失了父母儿女丈夫兄弟,跛着一只脚含泪诉说这一生艰辛,在她身边是仅有十二岁就被卖掉换一碗粥的女孩。
萧锦瑟在相府枯坐了一日,辛夷在她身边奉茶,亲信劝她不要插手,江南盘根错节难以理清,那些世家大族盘踞百年,难以撼动。
那个十二岁被卖掉的女孩子啃着馒头细细嚼碎了吃,跟他们小声说话:“我家里以前有一棵几十年的老桃树,结桃的时候就拿去卖,后来老爷家的公子喜欢,就把我们全村的桃树全都拔了。”
萧锦瑟的眼帘抖了一下,辛夷给小姑娘递了一杯水,她不敢喝,也不敢放下手里的馒头。
——
大水过后的江南显得破败又艰难,街上的铺子都关的不剩下几个,依然还在下着雨,虽然不如前些时候大了也总不肯停下。
鹅黄衣裙的姑娘买了几包糕点准备回家的路上遇见乞讨的老人家和小孩,桂花糕分了一半出去,路上还是哀鸿遍野,可她到底救不了太多人,只能硬着心肠走过去。
系统安慰她:“男主带兵先把蛮夷打服了以后就能腾出手来肃清朝局,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时清薏分出去一块桂花糕,接糕点的孩子在墙角里奄奄一息,东西都拿不稳:“那还要多久?”
系统一时语塞:“大概一二十年?”
“一二十年,先内斗斗垮了萧锦瑟再攘外,几十年穷兵黩武开疆拓土,等青史功名已成再回头善待百姓,到时不知这里还有几个人能活着看见所谓的太平盛世。”
系统很想说些什么,对上地上拿着糕点嚼都不敢嚼一下就一口吞下去的孩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二十年不长,可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就是一生。
以前没有亲眼所见的时候它能把一切当做数据,而今亲眼所见,纵使铁石心肠也难免动容。
走过一条巷子,几个书生抱着书画从一旁走过,神色似喜似忧的商量着什么。
一开始只是说要快些抱这些书画上阁楼晾晒防水,后来说到萧锦瑟的名。
时清薏拧着眉回头,书生弯腰护住书籍,缓步向前:“唉,希望萧相当真能肃清这乱局……”
——
水灾过去的第二个月从京城传来消息,如今把控朝堂的萧相接了那纸诉状,不日就要亲自下江南一查贪墨之事。
从来只有帝王南巡,丞相算是开了先例,只是如今之势天下人就算不知道皇帝是谁也是知道萧相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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