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有一池子水,以前种着不少荷花,现在还是春天没人修剪,就只剩下半池子水和几根枯枝横七竖八的插在水中。
徐昭苏窝的地方正好是风口上,时清薏着汤婆子过来放在她手里,正准备跟着一起晒晒太阳,天知道她为了今天过来伺候徐昭苏昨天夜里熬了一夜批了一堆折子,晒晒太阳睡一会儿正好 。
她仗着徐昭苏看不见趴桌子上还没趴安定,就听见扑通一声,她刚刚抱过来的汤婆子在水里砸起了一个浪。
她抬头去看徐昭苏,女君容颜清丽绝伦,此刻沾染了一丝冷意,手里空落落的。
时清薏:“……”
我不相信这是手滑。
相不相信都没用,她生无可恋的站起来,压低声音:“奴婢再为陛下去寻一个。”
反正汤婆子不缺,她爱砸着玩也随她高兴就是。
“孤就要这个。”女君仰起下颌,春日的阳光就从她精绝的脸侧滑落一片阴影,看的时清薏一呆。
“……”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许久未曾得到答案,徐昭苏偏过头来,声音愈发冰寒,一字一顿:“孤说,孤就要这个,听不懂吗?”
她久居上位多年 ,威势极重,如果换个来人恐怕要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故意找茬了,据说徐昭苏从暗牢出来后性格就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过来伺候的不是被驱逐出去就是犯错就扔出去,所以玉明殿现在除了那个药童空无一人。
时清薏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认命了:“是,奴婢这就下去为陛下捞起来。”
她话说的恭顺,丝毫没有以前的生人勿近和冷面无情,继而就听见扑通一声,是人已经跳下去了。
倒是徐昭苏手掌蓦地攥紧,身体不自觉往前弓起。
这潭水还是当年她父皇从山上引来的,不知积了多少淤泥,这些年都没怎么清理过,春日水寒跳下去万一——
万一什么?
死了不更好吗?时清薏这种混账,就该乱箭攒心才是,女君掩住眼底幽幽寒气,告诉自己就算她淹死也是咎由自取。
时清薏倒是没想那么多,春日水确实是冷的刺骨,从膝盖以下浸透衣裙,冰雪初融,冷的她牙齿直打战,更糟的是她的手。
前些日子刚被女君陛下砸了汤药烫脱皮,太医说最好是不沾水的,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淤泥里面踩,水浑浊看不清,只能伸手寻着大致的位置摸索。
系统看她疼的脸色惨白不由劝道:“是不是蠢,你叫其他人过来捞不就好了,何必自己跳下来。”
——反正她也看不见。
时清薏没说话,徐昭苏明显就是为难她的,闹起来谁知道会不会被再砸一次。
她在水里摸了快一刻钟,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块时才摸到那个汤婆子,距离岸边徐昭苏身边也不远,她直接把东西从淤泥里挖出来,淌水过去,伏在岸边,把东西放在徐昭苏脚下。
“奴婢,给陛下捞起来了 。”
声音不卑不亢,没有被刻意折磨的恨意,也没有什么刻意的讨好,清清淡淡的,只是按她的吩咐做事。
徐昭苏突然心里又恨起来,她如此折磨她报复她,为什么她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就跟过去无数次一样,无论她将什么世间珍奇放到她眼前,都难以换她青眼。
她有心折磨时清薏想再把汤婆子一脚踹下去,却终于没有这么做,只是在炽热的阳光里闭眼,觉得心里烦闷不堪,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把掌心挖出数个窟窿。
时清薏跳下去跳的利索,结果爬不上来,在岸边挣扎了很久才带着一身泥水勉强扒上岸来,跟条落水狗一样,药童走廊外等着送药看的目瞪口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春日池水湿冷的可怕,时清薏借了偏殿去沐浴更衣,徐昭苏就坐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水声,面无表情。
汤婆子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只是外面一层柔软皮毛被拆了去,规规矩矩放在她面前,女君目盲,眼上覆着一层白纱看不见,只在听见偏殿压抑的低咳时眼底才有稍许波动。
哪怕只是单单放在那里,徐昭苏都能嗅到一股血腥气,她的手应该还缠着纱布,有着烫伤。
她恍惚记得三年前时清薏也因为和某位大人政见不和失手打翻茶杯,一杯滚烫的茶水溅了她手背三两滴,自己心疼的不行,召了大半个太医院过来看诊,硬逼着她抹了一个月的药膏,确保无事才放下心来。
那时候,她舍不得时清薏吃一点苦,受一分委屈,原来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伤她到这般地步,剥开她的伤口,恨不得她去死一般憎恨。
女君隐约有些模糊,心里空落落的,不过短短一年,过去那些事就好像过去了一生之久,再回头看的时候仿佛就已经是恍如隔世。
她唇角抿的死紧,在心底告诉自己这都是她时清薏应得的,这一次装模作样拿假身份过来哄骗她,不知又是为了谋划什么,就算没有谋划,她害自己到这个地步,自己也要百倍俸还。
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
她眼神阴翳,刚要想该如何一一报复回去,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寒梅清冷的气息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被风吹开来。
那人几步靠近她,突兀捉住她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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