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应能明白。
毕竟她曾与她说过,人间女子含蓄,表达爱意之时,总爱将自己亲手做的绣品赠予那心仪之人。
为了这一天,郁溯已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原以为能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回应,却不料换来的只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那一日,郁溯拿出了三百年来,木神唯一没有接过的礼物。
郁溯站在海岸边上,海风吹得她脸颊生冷,所有笑意都在那静默之中,一寸一寸,缓缓散去。
有那么一瞬间,亦秋不由得抿住了双唇,止不住将幽砚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害怕这样的沉默,就像害怕看见相爱之人不敢相守。
可这一切,到底还是发生了。
长久的静默过后,木神有些恍惚地上前两步,轻声问道:“我已将蛇山恢复如初,你说你想要一个家,如今……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
“回去属于你的地方。”
郁溯静静低垂着眉眼,似是愣了许久,指尖绢帕不由得随风而去,落入身后的碧海,无人回身捡起,就这样缓缓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她再次抬眼之时,眸中已满是泪痕。
“这里容不下我了,是吗?”
“你随时都可以来看……”
郁溯打断了木神的话语:“你在赶我走,是吗?”
短暂沉默后,木神低声说道:“这里是天界,你本也不应在此久留。”
“你赶我走,就是因为这个?”
“木神大人,你难道就这么不想面对……我对你的心意?”
郁溯不禁红着双眼,上前追问道,“它有这么不堪吗?”
“不是……”木神不自觉后退半步,眼底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慌乱。
她望向郁溯,轻声说道:“不应是我,你心之所向,是谁都不应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郁溯才轻声说道:“可偏偏,除了你,就再没有旁人了。”
她说,她曾于火海中痛苦绝望,痛失所有之时,谁救了她,谁便是无尽黑暗中,她唯一能够抓住的光。
她的命是木神给的,可若只是命,倒也罢了。
但那不只是一条性命,还有一颗心,一颗险些在火海中停止跳动的心。
她曾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向那缕光靠近,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受到厌恶。
可那位神灵,是多么温柔。
神灵接纳了她的所有,这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以为,原来她们之间的距离,并不似她所想的那般遥远。
“草木尽枯之时,是你给予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愿将你视做天地间唯一的渴求……你缘何能够只将我当做芸芸众生中应度的那一个?”
“我在你的心里,有过哪怕一分的特殊吗?”
那一日,木神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翳鸟飞离了碧海,木神于岸边痴立了许久,忽而竟似失了魂般,于那望不见边际的海面寻起了什么。
郁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亦秋却已经能够笃定,木神句芒之心绝非草木顽石。
“她分明放不下,为何偏要舍了……”
“若她当年,能像今日这般义无反顾,翳鸟或许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渐漓不由轻声感慨着,“若真动了情,为她舍了仙籍,不可以吗?”
“要是身份低微一些的小仙小神真与那妖魔相恋,舍了仙籍也未尝不可与之相守。”
熏池轻声说道,“可木神这样的身份,身系天人两界的万物春生,她若真不顾一切随了那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小妖……”
“会怎样?”月灼好奇问道。
“只怕天界会为了两界安宁,强将那小妖诛于斩妖台下,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原来,有些时候,舍得,亦是一种舍不得。
第168章
那一刻,亦秋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本也是她不该忽略的。
在《枯枝瘦》的原文之中,确实有着这么一个设定,木神乃万物春生之神,每逢春时,便会为人界带来新一年的春色与万物蓬勃的生机。
天界若失木神,人间也将渐渐失去那些繁盛的草木。
木神堕,凶蜚出,这便是原著小说后期那憋屈死人的剧情来由。
《山海经》中曾有记载:“蜚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在《枯枝瘦》的世界观里,「蜚」乃上古凶兽之一,曾为众神挫散魂魄,终又复生于「众生苦厄」之中。
而这众生苦厄,恰是木神堕魔之后,人间草木枯萎、哀嚎遍野、民不聊生之时所生。
这个设定,其实恰好与熏池所言对上。
正因失去木神会使得苦厄降临众生,天界才绝对不会允许木神与妖魔相恋。
这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身居高位者所要顾虑的东西,总是比常人要多上许多,天界负责守护人界,自也要替苍生未雨绸缪。
仔细想想,仙神不得与妖魔相恋,虽是在偏见之下离出的天规天条,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可言。
这事儿,其实就跟某些平台的作品审核差不多,因为要顾及的目标实在太多太广,实在做不到每一处都认真分析对错,可要是放任不管,又容易出现些大麻烦,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一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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