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看见了幽砚眼底的疯狂,压抑在绝对冰冷之下的疯狂。
疼痛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力咬紧了牙,却仍忍不住轻唤了一声眼前之人的名字。
“幽砚……”醒过来,好不好……
短暂的视线模糊后,她闭上了双眼,似在等待一个死刑。
死在这幻境里,怕是连个尸体都不会留下吧。
她害幽砚掉了进来,却没能将幽砚带出去,她果然就是个拖后腿的,谁沾上谁就会倒大霉……
亦秋这般想着,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再次到来。
风声吹动着这世间的每分每秒,却也让人辨不清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忽然听见了两个极其陌生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己立在院中,疼痛犹在,冬雪已融,四周一片春日的景象。
“幽砚!”她下意识呼唤着那个名字。
哪怕,就在刚才,她险些死在了她的手上。
院子左侧的房门大敞着,小羊驼不自觉将目光望了过去,屋中陈设未变,却较之方才干净了许多。
一阵恍惚后,她闭目摇了摇头,再睁眼时,书案前已然多了两个面容模糊的身影。
小羊驼下意识躲到了墙后,短暂沉默后,不由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世间,仙妖神魔皆对灵息有着深浅不一的感知能力,她修为如此低微,根本不可能在昆仑山中任何一人面前藏匿住自己。
想到此处,她忽而大起胆子,试探着将一只前蹄拐进了屋中。
一阵心跳加速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在这里,她是不存在的。
至少,此时此刻,在屋中那两个人的眼里,她是不存在的。
“你近日身子不好,多休息,别累着……”
“我心里有数的,也不是身子不好,只是孩子老爱踢我。”
小羊驼小心翼翼走进了屋中,试图上前看清那两人的面孔,却始终感觉自己的视线十分模糊。
“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幽砚,如何?”挺着肚子的女人轻声说着。
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持着笔杆,于书案摆放的宣纸之上落下笔墨。
身旁的男人,低眉望着纸张上的字迹,眼底满是笑意。
“就听你的。”他说着,从女人手中将笔轻轻接过,亦提笔落墨于纸。
小羊驼走至书案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果然如她所料,纸张上面写着的,是两个不同字迹的「幽砚」。
“你希望我们的幽砚长大后像谁?”
“希望像你,最好是个女孩,我会把她保护得很好,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亦秋闻声,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这对夫妻,女人恰在这时弯眉笑了笑,模糊的面容之上,似染着一缕天光,看不清、辨不明,却依旧很美。
可下一秒,视线再次模糊,又转瞬清晰了起来。
夜色很沉,月色很淡,四周的血腥气,浓得有些刺鼻。
少女一袭红衣,披散着长发,掌心捧着一抹灵光,于那书案前静立许久。
案上纸张被风吹得满地都是,她轻轻压着其中一张,指腹于那早已凝干的墨迹之上摩挲,动作有多温柔,目光就有多冰冷。
亦秋想要靠近,抬脚却踩上了一张薄纸。
她低下头来,借着少女掌心的灵光,看清了纸上留下的字。
——那个孩子,我为她起名为厌。
一阵夜风吹过,吹乱了一地的纸张。
亦秋下意识慌忙地摁住了几张,入目竟是更加残忍的话语。
——她的眉眼,与你相似,可我见不得这样的相似。
——你应会怪我食言,但我真的不知,该要如何去爱一个,将你从我身旁带走的她。
所以,所以……
他抛下了那个孩子。
亦秋恍神之时,只见少女转身冲出了房门。
“幽砚!”她慌忙地追了出去,四周却忽然匆匆变幻了场景,摇动的光影,晃得她双眼生疼。
一切定格的那一刻,视线的远方,立着一株高大而又令她眼熟的枯树。
她呆愣了片刻,缓缓走上前去,那棵枯树却是瞬间散作流萤,于这夜色之中,向着四周漫无目的飞散开来。
最后余下的,只有一座孤坟。
少女轻靠在墓碑之上,长发依旧披散着,她闭着双眼,长睫微颤,似是睡得很轻。
那一刻,亦秋怔怔望向了幽砚,心底那些乱如麻的思绪,终是在这一刻清明了许多。
她的耳畔,似是响起了幽砚的声音。
——我啊,生来便是个祸患,携着一身邪煞的魔气来到这个世间,生生食尽娘亲血肉才得以顺利留存于世……
——大树离开之前,并没有责怪它,只是对它说:“我死后,枝叶都会凋零,再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你若无处可去,可将我主干挖开,往后便住在里面,也算我继续陪着你了。”
为了不被噩梦吞噬,她将自己一分为二,所有善良和纯真,留给了那个孩子,所有阴暗与苦痛,留给了小红花。
她自己陪伴自己,自己照顾自己,也自己保护着自己……
是这样吗……
“那么我呢?意外闯入的我呢?”
小羊驼轻声呢喃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眼底写满了心疼与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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