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容暮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包裹里,一旁的小和尚满脸稀奇:“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也要搬出清泉寺吗?”
容暮颔首:“马上就走。”
“当真?”小和尚随声而应,耷拉着的眼皮子抬起,像是找到伙伴一般欢愉,“那我和你一起走!你等等我,我现在回去收拾点东西!”
“那你快去。”容暮又催了催,“一定要快些。”
他怕楚御衡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他就走不掉了。
小和尚手脚很麻利,不过一刻钟,小和尚就带了大大的包裹过来。
二人急急忙忙地下了山。
好在小和尚知道一条山岭小道,当下倒是避开了原本下山的主道,也避开了山道戍守的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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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尚且不知心中所念之人又一次离自己远去,楚御衡直步而去,去往净德法师的厢房。
清泉寺里的净德法师在清泉寺里德高望重的存在,在整个灏京更是显名,早在吃顺上还未曾当权之际,这位净德法师就已开坛传戒、普度弟子,可惜清泉寺纵使历史久远,也因高远险拔的山势而鲜有香客。
上山的路途太过险阻,足以隔离芸芸众生。
但楚御衡这次来,就是为了容暮的事。
虽然不舍,但楚御衡还极力将方才出现在眼前的容暮幻象驱除脑海。
楚御衡吐出一口浊气后,推开净德法师的房门,看着蒲团上的净德法师,楚御衡面色稍微和缓了些。
但也只有少许。
“施主来早了。”
面对楚御衡的威压,净德法师云淡风轻,敲木鱼时神色丝毫不变。
“朕要你度一人……”
“……好。”
既然是庙里的净德法师,超度这等法事自然需要接下的。
为替亡者业障消除,迅速离苦得乐,死者还需在中阴身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进行超度;当下已商量好如何超度的法事,等净德法师看清楚御衡的脸,敲木鱼的手默然一停。
这张脸同净德法师十多年前见到的那张脸略有相似之处,只是少了几分青涩,但面骨更加深邃俊朗。
净德法师双目略显浑浊,只看了一眼楚御衡就移正了目光:“施主你还需三餐规时规量,否则容易暴脱亡阳而晕厥了去?”
楚御衡双目陡然瞪大,一抹暗光流于眼底:“你怎知朕常会如此?”
他今日的确尚未用早膳,撑着一口气就为上山,莫不是净德法师提及,他还不曾意识到此刻他已心悸大汗,隐约尤有头晕眼花的征兆。
他有这毛病就连离他最近的容暮和楚绡宓都不知晓,一个荒山上的净德法师怎会知晓?
若不是楚绡宓一直说这座山上的清泉寺历史久远,世间有心人才会去,他才不会来这边为阿暮求来生祈福之事。
“老衲十多年前曾见过施主。”净德法师细细想来,原本断下的木鱼声又给续上了,“还是在灏京东城里,施主晕厥在路上,是老衲庙里的人救的施主。”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死!”
楚御衡神情震恸,不相信净德法师的话。
十多年前他的确孤身犯过晕眩倒在路边,当初有一道清朗少年围在他耳边,可他睁不开眼,只知那人身为温柔地拭去他脖颈处的热汗,还喂了他一块要紧的饴糖。
那糖的味道,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随后还喂了水,不是普通的清水亦不是浓郁的茶汁,而是自带药草气味的水。
这味道他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可救他的明明是闻栗,现在怎会在净坛法师嘴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样子还是庙里的僧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救施主的人确实是老衲庙里的人。”
净德法师左手托持着木鱼,右手执木棰而停,又想起容暮来。
当日容暮同他一同下山做法事,结束之余还是容暮发现大道正中有人晕厥,将人抬到凉亭里喂了糖和水,容暮才同他继续上路回庙里。
他那时还夸容暮心存善念。
因果循环皆有数,容暮来日必有福报。
也不知如今容暮的福报到了没有……
净德法师阖了眼,右手小木锤轻落,短促而清脆洪亮的木鱼声再次袭来。
但净德法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问候,却让楚御衡满目霜寒。
其实楚御衡原本还算冷静,在听净德法师又一次强调救他的人实际上是清泉寺的小僧时,楚御衡当即变了脸色。
可他不信,闻栗怎会骗他,明明就是闻栗救的他,当初他在凉亭醒来睁眼见到的第一人也就是闻栗,脑海里勾勒的景象也一直是闻栗蹲在他身边为他拭汗,一直守着他,直到侍卫寻到了他。
就因为闻栗当初萍水相逢的救助,他才会在当日给予闻栗那般的恩惠。
现在有人告诉他那日救他的人其实不是闻栗……
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楚御衡乏力自汗,攥紧了拳的同时眸中深意难解:“如此,那人现在可在庙里?朕要亲自感谢一番。”
他还要亲自问问,可当真如此。
节律木鱼声里,净德法师摇摇头:“他十多年前就已下山,入了俗世。”
就算容暮此刻没下山,净德法师也不想容暮和眼前人相见。
容暮的身世净德法师清楚,容暮是华家的小子,轻易不能和眼前人有所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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