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69页
    他人情世故素来苦手。
    “丞相他住那么大的丞相府,难道就没有仆从晚上看看顾着些吗?!他多好的一个人呀,现在被火给烧没了。”
    小和尚红着眼,容暮却愣然。
    宏明山周围还拥簇了好几座地势矮些的山脉,大道近乎没有,而小道曲折隐蔽,正因如此,宏明山鲜少有人来往,消息传播得也稍微和缓些。
    以致于甚嚣尘上的丞相府走水,一国丞相命丧火海的消息传到宏明山附近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么多时日。
    容暮不曾想过远在山上的庙里也有人这般牵挂他。
    他之前并不曾和小和尚相识,那么一个素无渊源的人都会为他的死而悲切,那宫里的楚御衡呢……
    会伤心,难过,甚至为他留一滴泪吗?
    容暮执碗的手指微紧,蓦然间被自己的想法寒到。
    怎么会突然又想起楚御衡来了。
    自打他火遁以后就不曾再想起过楚御衡,就像这个名字被深深埋在地底深处。
    他从最初的不敢回想,到如今的不屑于回想,更不屑于亲手将楚御衡这个名字挖出来以彰显他多年来的愚钝。
    那个容暮已经死在丞相府的火海里,现在这个不过是世间无牵挂的闲散人士罢了。
    容暮轻谑地笑了一声,喉结一动就咽下了唇腔里的小口冬菇。
    可小和尚还在兀自难过:“我得知消息后给他诵了一个多时辰的佛经渡他。可我听说他孤身一人,并无亲眷,卒、殓、殡、葬、祭,若非帝王下令予以厚葬,那人的身后事都无人可安排去。”
    小和尚还在说,丞相府继续留用,丞相的丧葬大办,帝王亲自吊唁,在场时红目悲拗,君臣情深。
    听到“容暮”的尸骨在丞相府停棺待葬时,帝王亲自吊唁,无人见容暮莫名冷寒。自己丧命楚御衡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毕竟不用脏了楚御衡的手,他就“意外”而亡。
    可楚御衡还会红目悲拗?
    容暮双眸晴冷潺然,或许楚御衡还在做做面子罢了。
    他怎会为自己而哭。
    容暮有些庆幸自己可以当断则断,于他而言,他自己假死,总好过楚御衡翻脸朝他举刀。
    这样也好,他已经镇定自若地安置一切离开了朝堂的浑水。
    果然离开楚御衡,他日日用得都比之前多些。
    当下一小碗米饭,一份冬菇豆腐,一份清汤萝卜燕。
    刚好饱了腹。
    而容暮结束后收拾碗筷的光景里,还在思酌着怎么哄人。
    毕竟他的死讯让小和尚如此难过,而小和尚还真情实感地说明日继续为“容暮”诵经超度。
    携着心口的些许柔和,容暮嘴角轻轻上扬,一副无可奈尔的模样安慰着人:“人各有命,许是他时运到了。”
    小和尚还在努力忍着鼻息不哭,等反应过来榻上人的清浅一句清扬男音,他当即抬起头,像见了鬼一般地看着容暮。
    “你不是个哑巴?”
    干坐着还是太冷了,容暮此刻已经上了榻。
    庙里的被褥不算好,盖在身上硬邦邦的,容暮将褥子往上提了提,盖住有些发寒的胸口后才轻缓言道:“我本就不是个哑巴。”
    “那你之前为何还不说话?”小和尚讷讷。
    容暮看小和尚一脸受伤自己被骗的样子,不免敛下逗弄人的目中兴味,细细解释:“那夜上山风雪大,嗓子着了寒气,一说话就痛得紧。”
    他那嗓子在前几日夜间上山时被寒气伤到了,说话时便嘶哑疼痛,索性他就懒着不说话。
    小和尚毕竟道行浅,容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尤其被他这么一打断,小和尚此刻揉揉红肿的眼,好似已经从那人死讯的消息里堪堪走了出来。
    可看在容暮眼底,小和尚还是格外难过的。
    这人在关心他……
    抿了抿唇,容暮叹着气揉捏眉骨和鼻梁,用略带商量的语调地哄人:“你不是想读书么?我略懂一二。”
    “当真?”
    小和尚又惊又疑,转瞬虎着脸不相信:“但是你可以么?”
    多年不曾被质疑过学问的容暮:……
    -
    等盯着容暮喝完药,小和尚就缠着容暮讲书册。
    原本小和尚还不抱太大的希望,但等提出这些年自己的遇难,而眼前清绝男子俱能解疑后,小和尚已经惊得嘴巴合不拢了。
    这人一到庙里就懒洋洋的,怎得一拿到书册就宛若变了一个人。
    少了几许禁欲斯文,但凌利气质外显,还有股子从容不迫的劲儿在。
    烛火烧得快,等只剩下小半截时,小和尚才不舍地阖上了书。
    他素来节俭,今日已经学了许多了,蜡烛攒得却不够多。
    当下小和尚收拾了单薄的几册旧书,看着容暮用了水简单梳洗后重躺回榻上,小和尚这才吹了烛火准备离开。
    关门前,小和尚似乎想起什么,顿下脚步回头朝着黑黝黝的屋子道:“我忘记同你说了,住持让你明早卯时去见他。”
    “多谢。”
    “吱呀”一声屋门拢上,也将山巅雪色阻隔在外。
    庙里的一切都比不得丞相府,更比不得流光溢彩的舒云宫,黑黢黢的屋子还烧着炭,这炭火不抵丞相府来得精贵,不算暖,灼烧时的细碎声响也剧烈些,有些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