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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9 章
    安妮中招了。
    她毫无防备地喝了毒酒,眼前一黑,几乎真的死掉。毒酒来自邻国的贡品,除了礼仪官和后勤内务,没有人接触过。
    她差点就死了。
    如果不是她早年在外面冒险,被队友刺过毒针,被敌人喷过毒雾,中过带毒的秘境陷阱,也收到过魔法物品的毒液暗算的话。
    安妮对毒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抗性。
    这点微不足道的抗性,救了她的命。
    切斯特和冒险者工会非常愤怒,他们救活了安妮,发誓要查出是谁下的手。
    那时候,洛芙丽达就在旁边看着,积极配合父亲工作,安慰安妮,答应她为她报仇。
    安妮有点怕她,这不是错觉。洛芙丽达冲她微微一笑,心中已经计划好了很多后续的方法。
    那之后,她又试图杀害安妮许多许多次。有些时候被安妮察觉躲过,另一些时候不够走运,还有些时候和贵族们派来的刺客互相干扰。
    总之,安妮没死。
    而洛芙丽达,在这样漫长的时间,和不可战胜的恐惧之中愈发疯狂。一直没被抓住,她也开始肆无忌惮。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为什么父亲到了现在都毫无察觉,她只是想要安妮死。
    只要安妮死了,她的恐惧就会熄灭。疯狂和怒火,那因为恐惧而生的恨意都会消失,她还是会和父亲像以前一样。她仍然有用,是父亲唯一的女儿。
    在这样的憎恨和恐惧之下,在屡次杀手的狠心和无法得手而加剧的疯狂之后,她对安妮最开始的那一点淳朴真诚的姐妹之情,也被磨灭殆尽了。
    安妮终于察觉了她。
    在一次错漏百出而心黑手狠的污蔑之下,安妮被构陷和邻国蒙托洛的外交官牵扯不清,几乎要因为间谍和欺骗的罪名被处死。就在这紧张的时候,邻国王子高尔文,以安妮的同学和男友的身份登场,向辉耀所有人证明了安妮没有和外交官私通的必要。
    安妮又哭又笑,扑过去打他,也没有追究他擅自把自己的身份说成是她男朋友这件她还没有答应的事。人们的目光看向了之前言之凿凿,话语充满暗示的洛芙丽达公主。洛芙丽达站在那里,腰板仍然是直的,表情平和而美好。
    “是我做的。”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可辩驳的时候,之前还在巧言令色的洛芙丽达公主突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态度变化之快,潜藏的表情之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作为一种没用的失败者的口气,她明白,自己失手了。
    失手,就要接受被丢弃的命运:“真的很抱歉,父亲,让这一切被发现了。”
    她没有承认自己做的不对,唯一道歉的地方是被别人返现。在场的贵族大臣们议论纷纷,几乎哗然。坐在王位上的国王皱眉看着她,眯起眼睛,终于不得不承认大女儿在谋鲨二女儿的这件事:“你疯了。”
    “真的很抱歉,父亲。”洛芙丽达答道,“我本来应该做的更好。”
    “你怎么能够谋鲨你的姐妹?”国王问道,这件事,他一直以来努力压制的事实,他之前一直安抚安妮,不让她捅出来的事情……“事到如今,你竟然没有一点悔意。”
    “我后悔呀。”洛芙丽达答道,表情是那么温柔,但谁都能从中读出疯狂,“我真的很后悔……没有做的稳妥一些,没有早一点把她杀死,没有……把这件事掩盖好。”
    “你这样子,怎么能做辉耀的王储?”当着整个国家的上层贵族,国王必须给出处置和解释,“你不要再做继承人了,我将剥夺你的封号,你去塔楼里反省吧。”
    是的,是这样。
    没有用的人,是这样的下场。
    洛芙丽达并不后悔,她只是绝望。
    在她被带走之前,她要再最后做一些事。
    她把所有的刺杀安妮的行径都认了,手法也都说了出来。她已经落入了深渊,但还想要徒劳地留下一点什么。
    留给安妮?留给切斯特?
    她也不知道。
    当她把这一切说完以后,在场的所有人,虽然他们不说,但洛芙丽达明白。以他们对待平民罪犯的一贯口径,若不是她父亲还坐在那里,若不是她是辉耀的公主,他们立即就会尖叫起来,喊着她疯了,她是个巫婆,她应该被吊死。
    除了安妮,她似乎早有猜测。此时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后怕还是悲哀。
    除了切斯特。
    他好像许多事都明白。
    洛芙丽达没心思去想了。
    她被人带走,关在了高塔上,失去了公主的尊荣和一切权力和头衔。切斯特还维持着她基本的生活品质,但是,这些也不过是某种无趣的施舍罢了。
    她在塔里呆了很多个月,从春天到夏天,再从秋天到下雪。切斯特曾来看过她,但父女俩相顾无言。他被安妮所带来的变故和隔壁蒙托洛的战争吸走了注意力,不常来。
    每次他来,洛芙丽达都表现的不太正常,有些疯癫。服侍被软禁的公主的仆人们和国王报告,公主一个人的时候很安静,也很正常,只有在面对陛下的时候不太一样。
    切斯特于是慢慢的不来看她了。他认为她是怨恨自己把她关起来,一生顺风顺水,遭到这样的打击精神不正常了。他一方面生气于她的不知好歹,他将她保下来废了很大力气,才没有永久剥夺她的继承权和头衔。另一方面,想起她挣扎着死都要飞出王宫的母亲,他又怕了,他不敢逼迫她太过。
    有时候他也会想,小时候会夸赞他父亲最厉害最聪明,说她最崇拜父亲,愿意为父亲做一切事的小姑娘,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想一想,又有点心软,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变得这样歇斯底里,有了一切尊荣和荣华富贵,还要去那么丧心病狂地谋鲨自己的妹妹。
    但是……但是,还能怎么样呢。
    看在她这么多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份上,看在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份上,看在她过去说过的那些崇拜和喜爱他的话语的份上,疯狂一点残酷一点,她可是辉耀至高无上的公主,他的女儿,这点小瑕疵也无关紧要。
    既然她不愿意见他,那就不见吧。
    于是他不再来看望她了。他希望她冷静,也希望她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正常一点,逐渐好起来。
    他在等待,等待她冷静下来,正常起来。也在等,她和他服软认错,想要出去的那一天。
    但他不再来以后,在洛芙丽达的世界里,塔里面除了风声和石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孤独的石头高塔里等待,等待父亲把自己捡回去,等待父亲夸奖自己,等待父亲说她之前二十年的忠诚有些可取之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没有等来。
    终于有一天,洛芙丽达意识到自己不会再等来父亲了。
    那天,窗外下着雪。
    她打开了窗户,风裹着雪灌进了塔里,那么冷,外面是一片苍白枯萎的世界。
    在窗边的书桌上,她看到了一本书。
    心中有个声音在回响,告诉她想要解脱,想要自由,想要飞,就把她自己献祭给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洛芙丽达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外面盖了雪的王宫那么宁静,又那么美。即使是在夜晚,也是静谧和高远的。
    能看到天空。
    她想飞。
    她把手放在了那本书上,翻开了它。
    她的存在化为了一团巨大的,邪恶的,污浊而扭曲的焰火,在辉耀王宫的塔楼上炸开。
    然后,那焰火消失了,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逸散出来。
    好像……被什么隐约的东西吞吃掉了一样。
    ……
    在洛芙丽达公主死后,洛芙在梦中的视角也从她的身体当中脱了出来。
    她来到了更高的地方,以一种纵览全局的视角,观察着洛芙丽达生前和身后的世界。
    洛芙丽达死去了,她成为了某种不详的存在的养料。
    但是故事,还没有完结。
    ……
    切斯特万万没有想到,洛芙丽达会死。
    黑色的魔焰炸开的时候,他正在书房一边骂人一边签署文件。
    隔壁蒙托洛在做些令人无话可说的蠢事,他很想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侵略一顿。但蒙托洛的王子是安妮的朋友,这又让他有点犹豫起来。
    他要承认,安妮填补了他的一些梦想。
    不需要理由的家人,自由漂亮,不用挽留就和他有联系。她会为他给她的好处露出感激和愉快的笑容,和她相处,气氛总是轻松,并不像洛芙丽达那样,屋内弥漫着压抑诡异的气场。
    她很活泼,很漂亮,而且也非常优秀。这让他逐渐为有这样一个孩子感到满意,她填补了许多年前他向往过,追求过,却最终亲手毁灭的东西,那是洛芙丽达所无法带给他的,人生的空虚。
    他对安妮感到满意,最近一段时间,他花了很多精力想要拉进自己和这个女儿的关系,试图讨好她。
    至于洛芙丽达……反正她是他的女儿。就算在闹脾气,又不会跑,也不会短她什么,他拿她也没办法,就在那里养着,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她一直在那里,不会跑,不会失去。闹脾气而已,没有什么的。
    没有……
    ……
    ——嘭。
    那件事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当切斯特从书房里跑出来,在惊慌的气氛之中喝骂宫人,让他们冷静,却抬头看到已经被炸的什么都没剩下的高塔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找人去确认大公主有没有偷溜出去,让人去检查那里还有没有人,如果大公主还在,自己死了也要把她救回来。
    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于是切斯特大发脾气,砸烂了书房和起居室一切能砸的东西。他喊着谋鲨和刺客,派出所有能够调查的人去追查,并且第一次向安妮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但这当然也是没有结果的,没有人要去谋害这样一位失势的被囚禁的公主。
    在一切大闹都没有结果,一切抗争都被证明无用以后。切斯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恢复了理智,整个人都颓丧掉了。
    “继续做你要做的事吧。”他对安妮说,明明面孔还年轻,却给人一种他已经老了的观感,“做你的事吧。她……她已经这样,于事无补,你该干嘛干嘛吧。”
    安妮凝望着这位执政二百一十多年的国王,从未有现在感到他像个老人。
    她也没有想到洛芙丽达会自爆而死,种种痕迹表明她在生命的最后阅读的书籍和写下的笔记带有绝望和自毁的倾向。她虽然当年对父亲只是剥夺洛芙丽达继承权,暂时把她关起来反省的处置感到不满,但这么几年来洛芙丽达都没有被放出来,她也逐渐放平了心态,几乎忘了她。
    安妮没有害洛芙丽达,也知道许多人都没有害她。刨去了这些可能,或许,她知道切斯特也知道,或许只剩下了唯一的可能。
    他们父女不像是感情很热烈的人……安妮想,想不到那位疯狂而扭曲,绝望阴暗的灵魂上面披着温柔美丽外皮的公主选择的这么轻易。她不太能理解,父亲在最后处置她的时候明显非常手下留情了。洛芙丽达为什么还会这样崩溃。
    不应该是留恋权力,留恋权力的人都自私。要么在最初的几个星期几个月疯掉去死,要么苟且下来,就算活的不人不鬼,也要坚持活下去。
    为什么是三年,偏偏是这种不长不短的时间……
    是因为失去了父亲的关爱落差太大吗?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只是因为这种理由?
    在阳光下成长的安妮心想,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但是……洛芙丽达已经走了,她永远地闭上嘴和双眼,不会再吐露任何心声给人。
    她想,望向了王宫外春天树木的枝丫。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
    这件事对国王的打击似乎很大。
    洛芙丽达死后不久,国王切斯特把更多权力放给安妮,再之后的几年,他逐渐对政治和后宫已经被冷落和遣散不少的可怜女人们失去了兴趣,慢慢的不再管事了。
    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安妮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她已经是整个国家的执政官,摄政公主,她也搞不明白自己的父亲。
    这位活了二百年的超凡强者,这位执政手段酷烈又英明的国王。从最初见面,国王就在俯视她,到了这时候,她仍然不是阅读对方的那一个。
    就像她永远也搞不明白洛芙丽达到底为什么会死,她或许也不会明白,在后面的那几年,得知自己花了二十年精心养育的大女儿绝望自尽而死,逐渐颓然,大受打击的国王,在安静而昏暗的宫室之中,到底都领悟到了些什么。
    几年以后,他主动退位,把王位,宫廷,贵族们的注视,权力和珍宝,以及他经营一生的其他东西扔给了安妮。
    他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谁都没带。
    而那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安妮和高尔文的联络逐渐频繁。蒙托洛的内战从激烈打到结束。因为公主的关系,辉耀出兵接纳了被赶出国家的高尔文部下,在边境拉锯许久,终于又帮助他打了回去。
    也在边境的荒山之中,安妮见到了沉睡在水晶的山洞之中,雪一样白,鳞片泛着珠贝母般的光泽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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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斯特,一个凭本事祸祸了全家,又凭本事自闭的男人。
    **if线人物因为经历和记忆不同,不应和真实线人物人格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