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收到艾塔的询问,果然问啥啥不知道,一点都不记得了。
切斯特给了她那么多材料,一个题目分一大堆份,来来回回堆了许多,她用脑子记哪里还记得具体都有什么。
而且她最近心情实在着急低落,紫芫的星星越来越暗淡了,赛孚瑞亚已经出发,但他们会合可能还要许久。黑魔法摧毁一切规则,锁里没有时间概念,谁也说不上正在发生什么。堕落之锁能容纳的能量强度有限,诸神并帮不上忙。
……都新纪元了,还在这里整黑箱,洛芙也是很服气的。
诸神最近也烦的要死,东方地区乱的一批,二加一位传奇丢在了那里,还爆出了远古魔法物品的权柄黑箱。他们现在满世界搜索那些曾经因为战备战时战后顾不上搭理的远古魔法物品和材料,听上去就头秃的很。
紫芫正在死去。
洛芙一想到这个,整个人就好不起来。工作学习生活中魂不守舍,经常出错。人神和布莱兹关照过她的精神状态,但洛芙觉得紫芫的事情和他们放任很有关系,真落到自己身上还是难免有怨气,并不能够像从前一样敞开自己面对他们。
她周末还会回去紫芫家,就像平时那样,仿佛这样子维持住单方面什么都没变的行为就能在某种意义上低消掉他远在北方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事实一样。
……紫芫家里,紫芫的气息还萦绕在周围。但洛芙总是抱着他的被子,让那更多地沾染上了她属于少女的气息。
他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意识到这一点,洛芙感到很难过。有一种越用力越无法挽回留不住的颓然无力。
机械院里,这位美貌的漂亮优雅的领域法师也曾引来许多赞叹和倾慕。但因为洛芙从几年前就开始戴单边耳坠,朋友和路人也说她有一位浮空城的超凡法师对象,很少有人来招惹。
但最近洛芙的失魂落魄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于一位领域来说这可不寻常。许多心思活泛的年轻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感情上出现了些问题,看着这位美丽的少女在校园里走过,表情和身影都透着身单影只,甚至还有人在想也许有机会可以趁虚而入一下。
毕竟是同学,洛芙没有怎么样,只是肉眼可见地更烦了。
……紫芫还没死呢,她心里恨恨地想,难过又替他委屈,他们不用这么着急把他当死人看的。
这天下午,她在图书馆坐下开始翻论文材料,等着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下午课,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低年级女生凑了过来。
“那个……你是洛芙吧?”她问从书里抬起头的洛芙道,“元素魔法学院的洛芙伯克利领座阁下?我也终于来到机械院了,这里可真大真古老啊,不是吗?”
“我是……”洛芙看了她两眼,感觉有些眼熟,但记不很清了,“不好意思,但你是……”
“我是塔尼拉呀。”女生惊讶道,“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可都是穿越者呀?不是说好在异世界抱团努力生活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啊。
洛芙努力想了想,她三个圈子认识的人一大堆,还各自有一堆屁事,就算以她的记忆里,也记不得随便路上一个路人甲。但这个妹子脸上的雀斑和浅棕色的头发多少唤醒了她的一部分记忆,穿越者啊……
几年前在穿越者聚会上那个领路凑近乎的姑娘,愤世嫉俗的亚子,说了很多让人无法评价的话。
四年过去,长大了不少,看起来人也成熟了些。怎么开始这么毛毛躁躁的。
“我知道哦,你的伯克利小姐的身份是假的。”塔尼拉还在开开心心地和她说话,“我碰巧是希尔坦人,见过他们宣传的辉耀王室照片。你是辉耀的洛芙丽达公主吧,洛芙,洛芙丽达,你可藏的真深呀,可还是叫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这是我们穿越者的小秘密~”
洛芙:……
她用某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塔尼拉,和诸神超凡教授们这些老怪物们处久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真的有人揭她短可以揭得那么耿直理直气壮。
太直白了吧……甚至有些失礼。
“我想起来你了,塔尼拉。”她对麻花辫妹子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伸手和她握了握,请她在身边坐下,“那之后有四年了吧,想不到你也考进了机械院。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我想你现在对这个世界适应得也好的多了吧?”
“还是和那些超凡大贵族没法比,毕竟我投胎太不好了。”塔尼拉满不在乎地摆手,“我要是像你一样投胎成公主就好了,这种平民起点什么都没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穿越了。”
洛芙眨眨眼。
“冒昧问一句,你前世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我哪知道。”塔尼拉耸耸肩,“和男朋友吵架,他推我,头可能撞到墙角了吧。”
……那不就是死了吗?还以为你是自己选的穿越,合着不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啊?
那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啊?都再活了一条命了,中50w彩票还嫌不是500w吗?
洛芙都有点惊了,紫芫出事以后她第一次忽视了自己的心有一半被他带走的痛苦事实,而是感叹庆幸于自己至少还有满额的脑子。这个奇葩,几年过去还是改不了吃屎,等紫芫出来她一定要讲给他听才行。
……紫芫的话,会拉着她的手轻声笑吧。
他还会劝她,不要同不相干的人太计较。不是所有人都有和她一样的成长条件,好得足够他们的三观可以长成和她一样的样子。
……算了,他比较有道理,听他的吧。
“……说起来,洛芙丽达公主。”身边自来熟已经把书都摆在桌子上的少女对洛芙笑道,“都是一样的世界来的,我们这么铁的关系。等我毕业以后,可以不可以在你们宫廷里给我个官当当呀?”
“……这个,我还没参政呀。”洛芙笑得有点无奈,“不过你是机械院毕业生,愿意来应该很容易的。到时候你看好什么职位,我给你一个内部推荐也不是不可以。”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给面子了,塔尼拉说是和她同是穿越者,但她们本来的世界并非一个,差距很大,并没有什么共同点,说来算不上老乡,到底和她是陌生人。她还不太招人喜欢,一共只和洛芙见了两面,话不投机半句多,让洛芙总觉得这个脑子早晚搞砸一大堆事,再惹出另一堆事。
……但如果负责招新审核的官员觉得她的脑子不太低于需求线的话,她有公主推荐作保,以后必定一帆风顺,没人欺负,凭自己的能力想要走到哪一步都没问题。
她觉得这算是符合她们关系、程度适当的好意,但塔尼拉显然不这么认为。她有一瞬间露出了不怎么友善,混合了被人鄙视贬低以后的震惊厌恶不满的眼神,又被她压了下去:“洛芙你别开玩笑了,那些对外招收的岗位哪里是给人做的呀?你要放我去历练,最次也得是个财政大臣,或者军部的文职副大臣吧?你可是王储,这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对吧?”
“……那些岗位都很重要,我们的国家是靠无数基层官员的努力运转起来的,它们也有各自对应的升职空间,并不是贬低。”洛芙真的没话可说了,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在下午上课之前看完手头的这一章。
“你怎么这样?”看她似乎是认真的,塔尼拉急了,“我好好来问你给我个职位,去你那里帮你忙,你不肯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底层工作来搪塞我?你在羞辱我吗?”
洛芙:????
“不愿意就算了。”塔尼拉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收拾已经在洛芙身边位置摊开的作业书籍,动作很大,制造了很多含有火气的声音,“我可是好心好意来问的,你不领情就算了,还侮辱我,你以为你是谁?不给算了,我有的是好去处,有你后悔的时候。”
洛芙傻眼了,主要是跟不上这个脑回路:“……不是?我自己也在警局基层工作,毕业以后会去。这怎么就侮辱了?”
塔尼拉却已经站了起来,回答她的是用力把书包往肩上甩的动作。她没有看着旁边,这潇洒干脆的一下砸到了路过同学的脸上,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口角。
塔尼拉不肯道歉,最后被人批评得甩了一句:“对不起行了吧。”背上包潇洒地快步走了。
路过的同学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和坐在本来位置的洛芙一样无语:“神经病吧……什么素质啊。”
塔尼拉的事情很快被洛芙抛到了脑后。
因为,接下来没有两天,有两件对她情感冲击同样巨大的事情接连来到。
这两件事,第一件是,辉耀老宰相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即将把孙女海伦扶持为新一任家主。
这引发了海伦在坎格瑞安家还没死的那些父兄叔伯的不满。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老宰相意属这个年轻的孙女,但心里总归有一份期望,万万想不到会来的这么早。这个决定是由于老宰相身体不好而做出的,老人精力不济,这些叔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时之间,坎格瑞安公爵家乱哄哄一片。
身为海伦同胞哥哥的米尔暂停了机械院的学习,紧急赶回去给姐姐撑腰。他和学院导师都谈好了,来找洛芙辞行。
洛芙当然没有不同意,她和海伦米尔都是好朋友,当然希望他们好。切斯特身体还硬朗,她还能在机械院继续学业,不必立即回去面对国内的那些事情,但由祖父抚养的这一对兄妹,似乎不得不过早面对这一切。
她送米尔去了传送塔,希望他给海伦带个好,并且也祝福他们尽快摆平家里的那些烂事。海伦在文官职位上做了几年,现在不再是政坛萌新菜鸟了。有切斯特给她背书,应该不会很难,她期待要不了多久就在大都再次见到米尔。
但米尔走了以后,她还是失落的。要不是紫芫的星星还闪烁着很不明亮的光芒,她真的有一种自己在大都逐渐变得孤零零的感觉。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世界她的归属部分归于父亲和王宫,在大都和能力者世界的部分绝大多数都和紫芫联系在一起。这里唯一的安慰是,星星还亮着。
洛芙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紫芫在很努力地活下去了。他的星星明明暗暗,始终不曾彻底熄灭。这些努力的因由里,就像她用来支撑自己孤独的力量中有他一样,她相信有她的存在。
紫芫会为了她而多坚持一点生存的希望,这个认知给了她力量。她也会等待他,等他出来,祈祷黑凤凰和他汇合。
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
米尔走后没有两个星期,洛芙的白猫雪玉夫人吃东西吐掉了。
明黄玉当时在宿舍,看到了,大惊,问猫猫怎么回事。雪玉夫人和明黄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有些时候没有精神了。最近身体还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吓得喵喵赶紧抱着白猫去看医生。
雪玉夫人可以和明黄玉交流,因此是比其他猫猫更通人性的猫猫。她已经是十三岁的老猫,懒散没力气是常态,知道最近洛芙心里很烦,不舒服也忍着没有说。
当她压制不住,被明黄玉发现的时候,肾衰竭已经到了很难控制的程度了。
明黄玉在动物医院把这个消息告诉洛芙的时候,洛芙差一点就在冲去医院的路上崩掉了。雪玉夫人是她八岁那年来到她身边的,虽然喜欢项玉和明黄玉剩过自己(这句划掉),但也陪伴了她许多时光,从辉耀王宫一路来到大都。这只白猫也曾经在她难过的时候蹲到她膝盖上用爪爪戳她,也曾经在一大早往她脖子里钻喊她起床。在她熬夜赶作业的时候蹲在旁边踹手手,以及在自己生气的时候跳上柜子把上面的书和摆件往地下扔(这句也划掉)。
总之雪玉夫人对她来说就像小伙伴和家人一样,她因为自己心情很烂疏于照顾,生了病不表现出来,她竟然也没有发现。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变故,她谁都帮不了谁也护不住,连一只猫也没有照顾到位。
这个认知让洛芙第一次开始从头审视自己的人生,并且怀疑她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总之雪玉夫人现在在动物医院住着,每天都很痛苦。她和明黄玉有空就来看护,也控制不住她的状况恶化下去。
“毕竟只是普通的宠物猫啊。”医院的大夫这样说道,不乏感叹的意味,“这样的猫,在普通人家捉老鼠养活自己,活到八九岁就算高寿了。就算你这只是性格温顺的特别品种,一直以来受到许多照顾,十三岁也是一只老猫了。”
“没有魔法的血统,毕竟只是猫啊。”
洛芙每天看着猫猫情况比前一天更差,真的哪里都无力,无力到绝望。
明黄玉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提议道:“洛芙,要不你问问紫芫冕下的朋友们吧?我记得你认识一位上位神的治疗能力者对吗?要不问问他能不能帮上忙?”
整个人都自闭掉的洛芙抬起头来:“洛菲亚斯阁下吗?他最近不在大都。”
但明黄玉的这个说法提供给了她别的思路,思考片刻,她一肚子气地站了起来,端起了雪玉夫人在躺的篮子:“你说的对,我要去神殿问一下。你要一起来吗?”
明黄玉:?????????
上位神的奶妈是怎么扯倒是神殿的?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哪里来的联系啊???
但洛芙已经下定决心。半个多小时以后,紫芫出事以后还没有再主动去过神殿的她端着一篮子猫,站在了人神塔尔维亚的面前。
“你希望请一位超凡治疗能力者治疗这只猫?”没戴面纱的塔尔维亚看了看缩在毯子上的白猫,柔声问道。
“是啊,您能帮我吗?”洛芙也看看雪玉夫人,也知道自己压根就是在做一些完全没在谱上,飞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的离奇要求。她心里的郁结解不开,在作精附体胡乱搞事,非要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才开心,“她对我很重要。”
“生老病死,生物总要经过这条道路。”塔尔维亚看向洛芙,翠绿色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她无理取闹的行为,看到她内心真正的景象,“超凡治疗能力者可以治愈一只猫,但你要通过自己的力量,赐福于它,使这只猫永生吗?”
“所以您希望我也看着它死吗?”洛芙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因为这顺其自然,所以就算我想救,也要停下手,看着这一切冷漠地发生吗?”
塔尔维亚也看着她。
翠绿和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彼此。
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翠绿色眼睛的主人垂下了视线。
他退让了。
“当然不是这样,洛芙。”塔尔维亚轻柔地后退了一小步,“当然可以,只要是你的意愿,我会让人来治疗她的。”
洛芙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复杂得无以复加,唯独缺乏名叫感激的部分。她似乎在责怪他,如果早能这样,之前做什么去了,又有一瞬间似乎想哭,就像是因为在自责自己由于心里已经因为煎熬又无法排解而发酵膨胀变质几乎快要爆炸出来的痛苦就去发泄给那些其实并不应该承担全部责任的人一样。
“谢谢您。”她很匆忙地对塔尔维亚低了低头。
塔尔维亚翠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就好像含着无限包容在看一名疼爱的后辈一样,无论她做什么都能够理解和原谅。
在比那更深的地方,是更加浓烈得多的,化解不开的惋惜和歉意。
“去吧。”他笑了笑,“我的后勤总理官员很快会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