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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5 章
    其实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莱拉并不讨厌切斯特。
    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挺满意。当在外游历的米兰达把这家伙带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曾经由衷地为好友高兴过。
    在莱拉心中,多年相处的米兰达自然是温柔知性,勇敢热烈,拨开少女的皮囊,里面的灵魂千好万好。
    但切斯特也并不差。年轻的上位神,多金英俊的王子,放弃王位追求能力者的自由生活在外游历,并在这个过程中和米兰达真心相爱。那时候的切斯特还没有因为死了老婆而变成无可救药的臭猪,在爱情的衬托下,连他的讨厌也像是别扭,反而证明了他作为超凡年纪还不够老以至于无法共鸣难以打动。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向前看去,生活有许多光明和希望。
    这一切持续到,切斯特因为国内内战需要回国,米兰达想同他一起去,而她的导师,机械院的副校长欧尼贝尔极不赞同,少有地出言劝阻为止。
    米兰达还年轻,她也曾经犹豫过。一边是爱人,自己都发自内心地相信忙完就会回来继续游历,只是一个长达几年的公差。另一边是年纪很大见多识广的老师,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要小看政治斗争的危险残酷,告诉了她那么多年轻人低估这里面厉害的例子。她劝她不要去,如果可以也劝切斯特不要去。
    切斯特总还是要去的,辉耀是生养他的祖国,洛尼亚斯是他的本家。他希望脱离这种联系,因此才想多做些事情还清。
    米兰达很苦恼,她也曾经把这种苦恼告诉过莱拉。
    可莱拉也只是年轻的龙裔,她没经历过终末之战之前十五国的自由混乱,也没见过战后各地的紧张。从她小时候起,世界就是和平的,而且似乎也会一直这样和平下去。
    她自己也没有经验和见解,无法劝阻米兰达。她一方面相信副校长,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觉得欧尼贝尔是不是太危言耸听。最终莱拉只是劝米兰达不要跟去,如果切斯特想念她,可以回来。
    米兰达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她爱切斯特,不希望分别太久让他一个人在战乱地区面对这些。她那时候已经是半步领域的极圣阶,能力足以自保,欧尼贝尔的学生这个身份也够硬,觉得冒险一下也没有问题。她年纪轻轻,晓得从辉耀到大都山高水远的距离是切斯特这个超凡可以很快跨过的,总觉得有了危险和麻烦她还可以回来。
    莱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放她去了。只是嘱咐她被欺负了就要回来。
    那时候她们还年轻,总觉得世界之大哪里都去得,受了委屈还可以回来,没有人会遇到走不过去的坎。
    没有用力劝米兰达,成了莱拉后来永远抹不平的遗憾。
    也因此,在这么多年以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不全都是切斯特的错。她自己没有劝阻到底,米兰达自己愿意,就连副校长,也不能说是没有抱有‘也许情况不会那么糟’的幻想。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也不愿见到的切斯特身上,怎么看都带点迁怒的意味。
    “她是这么和我说的。”辉耀王宫里,替莱拉转达说法的洛芙对亲爹说道。
    切斯特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
    “爸爸。”洛芙推了推他。
    “知道了。”切斯特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他的闺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做什么?”切斯特瞥他一眼。这个人长得又帅又年轻,是超凡又是国王,却一点也没有长辈的稳重可靠。说话难听,脾气爆差,之前对二女儿说了臭猪一样的话,害得安妮到现在放假都不愿意回王宫,天天赖在赫尔加家里不肯走。
    但洛芙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片重要的地方已经烂掉了。不挖出来,那里只会越烂越大,活像某种虐恋言情小说里巨难攻略的抖s臭总裁男主。好在这家伙不做猪的时候还做个人,不会搞什么替身滥情之类的戏码乱发泄。但反过来,这让他内心深处的那块烂掉的地方越烂越深了。
    “您没有什么想法吗?”洛芙问道。
    “要什么想法?”切斯特瞥了她一眼,脸上写着‘书房一堆破事,好烦’,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我妈妈的事。”洛芙看着他,“你看,莱拉都这样说了,她也觉得那是人力难以阻止,在最开始谁也无法预见的。她愿意原谅您,我想,您是不是自己也……”
    “你劝我看开一点?”臭猪看了她一眼,语气里不乏嘲讽和讽刺,“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洛芙和米兰达的死没有一根毛的关系,那时候她还是婴儿,因为物质身体的限制连意识都很浑噩。要不是切斯特是她爹,老实讲这整件事她管都懒得管。眉毛都没抬就反弹了他的讽刺:“这么多年来您都不许宫人在我面前谈论这些,还把莱拉赶回了神殿,临走就来得及和我说个大概。不如您给我详细说说?”
    切斯特傻眼了。
    淦……女儿长大了,好难对付,好麻烦。
    洛芙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因为米兰达娘家那些事。当时辉耀内乱刚刚平息,切斯特身为被人神指认的空降国王,被国内许多势力不服气。他们做了个局,趁着王后米兰达怀孕生产顾及不到的时候,污蔑米兰达的父亲哥哥霍克公爵一家对外出卖辉耀的利益,逼迫切斯特对霍克公爵一家动手。
    切斯特不肯对刚生完孩子的老婆的父兄动手,却一时没办法解决这个危机。他那时候忙内政忙的焦头烂额,对身处旋涡中心,承受最大压力的老婆的情绪就少了许多关注。
    那时候,米兰达刚刚生完孩子。生育是生物行为,对能力者的能力特性会有很大抑制。米兰达已经是领域,受到这种抑制的影响已经很大。她多方面的身心脆弱,产后抑郁又承受很大压力。父兄身处旋涡中心,切斯特又对她的情绪照顾不到位,最终自己寻求了一个似乎能成行的解决办法。
    从这个角度看,切斯特的失误确实很大。但如果这后面没有人在推动这一切,那么也绝不会发展到最后一步。
    让他开口承认这一切,对切斯特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你懂得什么。”他冷笑一声,垂了垂视线,“你妈妈在抑郁和绝望中自尽,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痛苦。你什么都不晓得,就知道在这里劝我原谅。”
    洛芙想到他的立场,对这种发言感到一阵无语:“呃,当年的事情我也没有经历,只是劝您一句。我想我妈妈约摸也会这么觉得,毕竟……她在您和我舅舅祖父之间选了您呀,应当不是为了让您痛苦这么多年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切斯特更自闭了。
    当年敌对政治势力拿着霍克公爵叛国的证据逼迫他处理王后的父亲和哥哥。他不肯,卡在中间两边没法,眼看着王位的合法性都要收到质疑。
    米兰达自杀了,她亲手帮他斩断了和公爵一家的联系和顾虑。在父亲哥哥和他的无奈之间她选了自己。如果不是人神后来伸出了提供庇护的手,他们恐怕会被王国内部斗争的巨浪所吞噬。
    她本来是有实权的王后,如果她一定要保父亲和哥哥是可以保下来的,只要不怕辉耀再次内乱,王室威信一落千丈,她做什么都行。
    切斯特本来就觉得自己有负于米兰达,想到这里,更是超级加倍的愧疚和自闭。
    要他承认和直面这一切可太难了,切斯特话都懒的说,表示他知道了,让洛芙快滚。
    洛芙溜了。
    切斯特坐在书房里没动,过了很久,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原谅么……
    正因为他知道米兰达没有责怪他,他才无法原谅自己。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和米兰达有关的事。
    梦像碎片一样,一会是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被他怼也怼他的金发姑娘,一会是米兰达抱着襁褓里的小公主,伸出手指逗弄她,给她起名叫洛芙。一会又回到了他们早年在各地游历,互相许愿,海誓山盟。
    切斯特早些年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梦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惊醒他的一片血色。
    但今天没有,不知道是洛芙对他转达的话,还是时间改变了他暗藏的想法,这一次,他没有梦到那个部分。
    以至于切斯特醒来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置信。梦中的满足和快乐仿佛还未褪去,让他一直以来痛苦地揪成一团的心有了久违的温暖和充实的感觉。
    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却这么的让人留恋。
    切斯特很唾弃和厌恶自己。
    但同时,在内心深处,他无法否认,他不讨厌这个,甚至对以后它再次出现感到一丝丝期待。
    ……
    安妮在拉文德尼西亚府上家里蹲。
    最近拉文德尼西亚府上有点乱,赫尔加任职年限快要到了,正在处理各种杂物,准备退休,恢复她的超凡身份。
    不过乱归乱,让安妮母女住着的空闲还是有的。赫尔加的情商比切斯特高十倍,安妮在她家呆着,甚至不想回王宫。
    “你父亲也就是嘴巴厉害。”这天下午,安妮和母亲莱尔菲丝在一起喝茶,莱尔菲丝在刺绣,安妮在看信件,赫尔加笑眯眯地加入了他们,“今天还悄悄问我你们过得怎么样,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个这样的别扭怪。”
    安妮放下老师寄给她的冒险者工会的信,拿起下一封,神情不很赞同。
    切斯特无论再怎么表现出来关注自己,在他心里她也比不过姐姐。亲爹就这个样,随便他怎么搞了。
    “你呀。”赫尔加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猪,看她这样,也不再劝,转而对莱尔菲丝说道“他们的父女关系可真令人担心。我走以后,你多担待。”
    莱尔菲丝点头:“好的,一直以来您费心了。”
    “您不能加入冒险者公会吗?”安妮问她,“虽然诸神不许超凡和长生种在人类社会依靠自己的长生谋取世俗利益,但如果您加入冒险者工会,政治资本用不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其实政治资本还是能用得上的,毕竟辉耀在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服务范围。有别的算法,会折掉很多年限。”赫尔加笑眯眯地答道,“而且在凡人世界呆了许久,我也累了,自己也想回去超凡社会休息休息,并不全是出于那个限制的考虑。”
    ……虽然可以留是可以留,但赫尔加的个人意愿并不那么愿意。
    安妮点点头,有点遗憾。
    “我把爵位和产业都留给了你母亲。看在我和切斯特的份上,莱尔菲丝的生活不会变困难的,放心吧。”赫尔加笑道,看着安妮看了两眼手里的信纸,露出厌恶的神情,把它哪远了在空中抖了抖,烧成了灰烬,“怎么啦,那位高尔文王子又来信劝说你了?”
    “嗯。”安妮把纸灰吹风散去,“他听说我要去央都,劝阻不成,说了些肉麻的祝福话。”
    “虽然我也对那位王子的人品持怀疑态度。”赫尔加说道,“但你其实也不必为了躲着他而特意去央都。”
    “我没有在躲着他。”安妮答道,随后她底下头,捂了一把脸,“好吧,我是在躲着他。但也不全是,我只是厌烦了政治上的这些事,想要离它们远一些。”
    “有些事并不是躲就能躲掉的。”赫尔加说道,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像个中年妇女老母亲那样笑了起来,“不过去散散心也好。尽管我想,无论怎样,你的妈妈,还有父亲和姐姐,其实都是和你在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