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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出乎洛芙意料的,紫芫没有回答,他黑漆漆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神情有些莫测。
    被他用这样的神色注视着,又等不到回答,洛芙几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到底问了些什么,立即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逾越了。
    紫芫是什么人,是传奇阶大佬,是游走于凡俗之外的巨大力量,他这样的身份,对凡人能够造成的破坏和影响都太过巨大,是轻易不可以插手世俗争斗的。他和她相处的还好,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提出让他搅进东方十五国政治斗争的烂泥潭里。
    她这段时间太膨胀了。
    然而话已出口,再收是收不回来的了。洛芙只能煎熬地等待着紫芫的回答,放在身前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
    拜托,我错了,我不应该问,我再也不问了。请不要因为我说出这样的蠢话改变什么,至少请继续和我向从前那样相处吧。
    紫芫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他叹了口气。
    “小洛芙,”他说,“我帮不了你,你知道的。”
    他拒绝了。
    意料之中,但洛芙还是难免有点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也许是希望紫芫能拒绝的不这么干脆,显得他们之间的友谊更深一点?
    其实想想也对,从前她就知道超凡阶能力者是不应当用力量影响世俗社会进程的,这打破了能力者与凡俗之间的界限,不会没有代价。私人之间的关系和请求他这样级别的大佬入局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是她提的过分了。
    洛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因为紫芫是她穿越的知情人,所以自己不自觉地信任和依赖他。但这样的感情是没有基础的虚假幻觉,紫芫也没有道理同等程度地回应她的移情。
    紫芫活了两千多年,生命中经历过的相遇与别离多到她想象不出来。对他来说,与自己相处的这两年,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小水花。虽然相遇,但终要分别,与其他许多擦肩而过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明白是一回事,要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被紫芫拒绝以后,洛芙整个人都有点沮丧。她已经尽量装的强颜欢笑不当回事,但她同时也很难过地意识到,在两千多岁的老妖怪面前,她的这种徒劳的尝试是多么的明白和显眼。
    紫芫开始还很有耐心地帮她理了理过去几千年里诸神对东方地区几次干预与不干预的案例,后来看她实在心不在焉,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停了下来。
    “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蒙托洛吞并辉耀这件事?可以和我说说吗。”他看向又一次开始走神的洛芙,柔声问道。
    洛芙回过神来,有点懵地看向紫芫,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难过上,僵硬的思考能力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紫芫在问什么。
    她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又饶了回来。想要回答,却突然意识到她不能说。
    不行的,紫芫只是性格温和友善,接纳了她是穿越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也能接纳她是个套牌。她不是洛芙丽达这件事,她看过原著小说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他。如果这两件事其中有一件在这个世界也很要命,那可就糟糕透了。
    “就……突然想到世事无常……”她尴尬地试图把话题圆过去,也不管紫芫信不信,反正真正的理由他不知道就好了,“我父亲在国内还是有很多利益不一致的人和组织对吧,看到蒙托洛混乱的内部争斗,突然感觉辉耀国内以及周边的政治环境很复杂呢,就有点害怕,毕竟人神尊陛下不会什么事都管,这种事谁说的好呢……”
    虽然是尴尬的尝试,但说到后来,她也意识到了真正的,从现在这个时间点就能看到的麻烦,说着说着,尴尬的解释中难免带了一丝真正的担忧。
    紫芫听完了她连说带比划、没怎么带脑子的尴尬解释,点了点头,很遗憾地对她说:“抱歉,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不够了解,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们什么。”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寻求帮助,就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是我瞎说话提出过分的请求了,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洛芙赶紧笑着应道,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明白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看起来紫芫是真的没有因为她的分非要求而掀翻友谊小船的打算,这让洛芙很是松了口气。但这么一来情况就更加令人头秃了,她一直把紫芫当做不得已的退路来着。如今他拒绝帮忙,面对后面山体滑坡一样的复杂变化,她心里很没底。
    洛芙沉浸在因为紫芫的拒绝而低落的心情里,同时又很害怕真的面对小说中辉耀被吞并的结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晚上自然而然地失眠了。
    大半夜的,洛芙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头发都滚乱了。艾塔帮她找来的猫还有点认生,不给抱。巨佬项玉的残响坐在她卧室的椅子上,毫无反应地看着她在床上打滚,一点也没有提点她些什么的意思。
    不行,洛芙,不可以去抱巨佬。洛芙抱着被子对自己说,控制住了起床过去把大佬当做小姐姐吸的危险想法,但她又真的睡不着,只好像张烙饼一样在床上左右来回翻面。
    唉,紫芫,紫芫。
    她终于停止了焦躁的打滚,趴在床上,承认了一个令她难过的现实。她从前对紫芫的很多看法都很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幻觉。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就是现实,也许她和紫芫之间的工作关系更多一些。
    洛芙觉得之前一厢情愿的自己是个大傻子。
    工作关系就工作关系吧,洛芙自暴自弃地想,她对紫芫有着这样的高到不切实际的期待,自己却也不肯把要命的秘密坦诚给他,而且还会对此感到不满和介怀,也实在很过分。
    话说回来,洛芙把头埋在被子里,又想到,那样的曾经站在山巅的人,对自己失去的力量应该是很在意的吧。
    紫芫的拒绝,会不会……有没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能回去?
    她突然又有些替紫芫难过起来,紫芫当时拒绝的时候说的是“我帮不了你”,是不是不全是拒绝于他在世俗世界没有立场,也反应了他内心某种真正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有点武断,忍不住又有点愧疚。但是当时紫芫拒绝的那么干脆,甚至在拒绝之前都不会问她一句为什么提出这种问题,到底是令她难过了。
    紫芫人还是很好的,以后还是继续像从前那样相处吧。洛芙想,忍不住又开始嘲笑起自己的多愁善感,蒙托洛那么一大帮子人还没解决,日后的大麻烦也完全没个头绪,她倒在这里纠结起和自己人的内部矛盾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无论从哪个角度想紫芫也肯定不会背叛她,花了这么多时间想这个,她可真是闲的。
    洛芙在床上打着滚思索蒙托洛后续布置的时候,辉耀王宫里,属于养病的新任宫廷魔法师的房间早已陷入了黑暗。
    已经很晚了,紫芫身体不好,平日都睡得很早。故而此时他的卧室以及外间会客厅的灯都熄灭了。青金石关着门在屋里忙他的,侍女们也都退了出去。
    然而一片漆黑的卧室中,主人并没有睡。黑发黑眼少年模样的前传奇法师穿着居家的浅色长袍,盖着毯子,坐在漆黑的房间中靠窗的椅子上。
    窗外的星辉照射进来,在紫芫身上,以及窗下的地毯上投下一片微弱的光,紫芫无声无息地陷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中的王宫。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到了现在这样晚的时候,才仿佛下定决心,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通讯石,用指尖轻轻碾了碾。石头发出了微弱莹润的金色光辉。这光芒虽然微小,但在黑暗中已经足够明亮,照亮了周围的小小的一片区域。
    通讯石接通了。
    “找谁?我们头儿不在。”通讯那头传来了有点不耐烦的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被打扰了的暴躁。
    “赭,我找你。”紫芫平静地说道。
    通讯那头静了三秒,年轻人暴躁的骂声嗷地传了过来:“紫芫你他妈还活着啊!!你疯了吧这才几点就找我,你不知道叫人早起很不道德吗!!”
    听到他大半夜的说早起,饶是紫芫也沉默了一会,偏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
    “我知道啊但我最近都午夜才起床!你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问一下我的作息吗?”年轻人在那头毫无道理地随便抱怨,紧接着是一阵丁玲咣当的东西倒地的声音,他骂了一句脏话,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好了,找我什么事。”过了好一会,他平静下来的声音才又从通讯那头传过来,“你出事以后三年都没个信,要不是头儿和无月大人拦着,这会追悼会都开完了。”
    “……抱歉。”紫芫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现在……不太方便。”
    “好了好了不就是散个功吗,别搞得好像你被永久降阶了一样。”对面大声吐槽,冲散了之前稍微有点低沉的气氛,“你这么长时间没个信,找我肯定是有要紧事。说吧。”
    “七十年前你答应会帮我一个忙,你还记得吗?”
    “我的天你是来催债的吗?!”年轻人的反应相当激烈,“我记得啊!你说吧!说完以后再也别提这件事了求求你了!”
    “我现在在辉耀,辉耀的王女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帮过我很多忙。”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紫芫手里的通讯石闪着微弱的金光,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地方,以及他平静的面容,“如果有一天辉耀的政局剧烈变动,你能不能代我保她父女一命?”
    对面沉默了,过了很久,年轻人说:“紫芫,先不说辉耀几乎不可能走到那一步——我甚至都想象不出怎么才能搞成那样。就算真的出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你想救人就自己去救,我可以帮你确保能救到,但我不会替你做这件事的。”
    “麻烦你尊重一下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这是一个传奇欠另一个传奇的人情,我拒绝把它用在掺和凡人政治这种烂事上。”
    紫芫沉默了,过了很久,一片黑暗之中,他很轻很轻地开口:“赭,从来没有人散功以后两年还没有跨过高阶的……”他垂下眼睫,轻轻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很空,也有些疼,“我……”
    “也从来没有人被黑魔法侵蚀掉半条命三天时间强行散功一散到底还活着的,而且这人还碰巧是个传奇,拜托你在自暴自弃之前首先对你之前遭遇的事情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竹取说你能恢复,那你肯定能恢复,他就没有说的不准的时候。”对面的年轻人冷漠地拒绝道,“紫芫,这件事我不会帮你的。你要捞人就自己去捞,需要帮忙你就喊我,我找人跟你一起捞。托付给我我是不做的。”
    他甚至没给紫芫反应的时间,冷冷地宣布不干以后直接把通讯断掉了。紫芫看着手里熄灭了的通讯石,闭眼往后靠在了椅子上,过了很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