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逍与盛开一秒也未迟疑,两人如同出鞘的剑,拔腿就朝着那个身影飞速追去。
滚落的苹果像是一个发令枪,瞬间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那个身影不管是谁,在此时此刻出现,一定不可能是哪个路过的NPC。
通道在外侧看起来足够一人通过,可等两人进到里面,才发现它的空间格外逼兀。
两人身高腿长,只能压低了身体放慢速度,可那个红色的身影却很是娇小,在通道里如鱼得水。
盛开与闻人逍一前一后,速度虽然不快,却也恰巧能追的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个人影,直奔闻人逍的背后。
盛开一句小心还没说出口,闻人逍已本能地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他身体蓦然一顿,曲臂回身,劲瘦的手肘便直击来人的头部。
可那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袭击闻人逍,在后者进攻性的防备面前,只堪堪躲过致命一击,然后一躷身,卡着闻人逍的视觉盲区,一手拽住他的衣摆,一边借力用肩膀将他顶了出去。
闻人逍站立的地方,恰巧是通道里一个下坡的分叉口,他猝不及防,被来人用尽浑身力气的一个冲撞顶了下去,两人滚作一团,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盛开也觉得有另一股力自他身后推来,他身体猛得一滞,本来朝着闻人逍方向的脚步瞬间拐了个弯,被迫踉跄着冲出了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另外一个狭小的空间,与之前一样,房间内四处摆满了透明的玻璃柜。
只不过此处灯光晦暗,人脸攒动。
室内,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穿了一件过膝的珊瑚红长裙,正背对着盛开,体态娉婷。
盛开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沉默了片刻,问道:
画家真的是你?
第14章 人体画展(10)
庄寒缓缓转过身。
她的短发有些凌乱,刘海上还沾了一层粘稠的的糊状物体,盛开瞥了眼,发现跟刚才他不小心摸了一手的颜料别无二致。
他低下头,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发现裤子口袋里只剩下半包烟,腰间系着擦过手的外套,他将外套解下,递给庄寒。
凑合擦擦。
庄寒什么也没说,她接过盛开的外套,沉默了一会,眼中仿佛沾染上水光。
盛开半空中还没收回的手一顿:
不用这么感动吧?
经过在宴会厅与几人短暂的交锋,盛开还是比较欣赏这个冷静的小姑娘的。
她看着年纪不大,但比陈慧这种人更加懂得察言观色,脑子也够聪明。
可眼下他还没来及确定庄寒到底是不是画家,这个一直都表现得很强势的女孩子竟然哭了。
庄寒微微背过脸,一手在眼角飞速擦过,开口间鼻音浓重:
前调鸢尾花,中调龙涎香,后调岩兰草。
盛开一怔,笑道:
闻出来了?
这么厉害。
你一直在怀疑我。
庄寒古井无波的眼神盯着盛开,但并不慑人。
也不算吧。
盛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到了庄寒身前,我这个人不太容易相信别人。
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包括独一份抽到耶稣卡的自己。
说是情景密室,但到现在为止,盛开还是没有窥探到这个情景的十分之一。
得到的要么是断断续续的故事线,要么就是真真假假的障眼法。
既然在密室里,无法成为共赢的同伴,那么不妨就变得更警惕一些。
庄寒勾起嘴角,短促地笑了下:
我也在怀疑你,相信你也发现了,我对你一直很关注。
盛开摸了摸鼻尖,啧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我魅力太大。
徐知风跟我说,你是第五次进密室,但我觉得,你顶多也不会超过三次。
庄寒的声音很清脆,但像裹着冰渣,毫无感情,你镇定、狡猾、警惕,就像一条风雪夜里迷失的狐狸。
过奖。
盛开眼角染着笑,但却未达眼底。
庄寒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盛开,似乎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分辨什么来,但却一无所获。
于是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虚处: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里的NPC。
盛开敏锐地从庄寒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什么,他凝眉质问道:
你不是画家?
那你怀表上的花纹为什么和红色房间壁炉上的一样?
红色房间里,闻人逍从壁炉中钻出来后,那个血人几乎是紧随其后。
因为职业的缘故,盛开的眼神一直不错,匆忙间看了眼便记住了,所以在看到怀表时,才会有一瞬间的熟悉感。
盛开一开始就觉得,那怀表也许并不是庄寒从失乐园带进来的。
庄寒冷淡地说:
因为我一直都待在红色房间里。
盛开皱眉,重复道:
待在?
准确来说,我是红色房间的主人。
庄寒垂下头,故意让盛开看不清她的表情,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直被圈禁在那个红色的房间里,我没办法出去,别人也没办法进来。
后来有个血人告诉我,密室里的NPC是没有办法打破天幕所设定的规则的。
我不相信我是这里的NPC,我明明有失乐园的记忆,我也知道,我的目的是逃离这个密室。
不过奇怪的是,我脑中关于密室外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不清了。
可是,你出现了。
说到这里,庄寒才微微抬起头,眼中泛着光芒,你本来应该在蓝色房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我做了交换。
庄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蓝色楼层,身边还多了一块花纹奇特的怀表。
而与此同时,盛开成为进入密室的第一个被审核者,还差点被红色颜料浇了一脸。
我应该认识你的
我应该认识你的
庄寒嘴里喃喃,身体眼看就要倒向一边。
盛开上前绅士地扶了一把,用手臂架住庄寒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可以佐证的吗?
庄寒不答,只是紧紧地拽住了盛开的袖子,问:
你认识这块怀表吗?
盛开看见她的手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而泛白,但显然他并不喜欢与别人有太过近的距离,于是礼貌地用手臂架开了庄寒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庄寒愣愣地回过头看着盛开的脸,半晌,手忙脚乱地从脖子上取下怀表,想要上前给盛开戴上。
盛开一个后仰躲过,眼中已有了不耐烦。
他用手背拍开庄寒的手,另一只手兀自拿起怀表,就要往脖子上套。
然后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清朗男声在背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盛开回过头,就见闻人逍正站在通道入口,目光凉凉地落在了他扶住庄寒的手上。
盛开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不仅没有推开庄寒,反而反手就将手臂搭回庄寒的肩上,故作亲昵地说了句:
我们下次再说这个问题。
反倒是庄寒,一看见闻人逍脸色就变得极冷,她将盛开推走,视线一转,落在了闻人逍的的脚边。
盛开这才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趴在那里,一副嘴啃泥的姿势。
他的双手被反绞到背后,正哎呦地叫唤着。
闻人逍的目光在盛开与庄寒之间游离了个来回,最后沉静地开口道:
陈慧死了。
片刻后,嘴啃泥沈修又一次被毫不留情的从另一个通道入口扔出,随后进来的,就是盛开三人的脚步。
这个通道里的路并不复杂,只有一个分叉口,分别通向两个房间。
庄寒不知道怎么跟沈修达成了协议,让沈修将闻人逍引到这里,而庄寒在另一个房间等待盛开到来。
哪知沈修完全不够打,庄寒还没来得及把想说的说完,闻人逍已经提溜着沈修,顺着路找了过来。
在闻人逍的背后,庄寒最后对盛开说了句小心闻人逍后,就一直和盛开保持着距离。
眼前这个空间比刚才那个还要小很多,目测不到五平方米,除了玻璃柜什么都没有。
盛开和闻人逍两个身高体长的人拦在门口,显得房间矮了一大截。
陈慧死在房间的一角,背部朝上,血淌了一屋子,连衣服的颜色已经辨认不清。
盛开站在原地,一脸菜色地看着几乎要流到脚边的血液,歪着头朝闻人逍挤眉弄眼。
然而向来耳清目明的闻人逍,此时此刻就跟眼瞎了似的,故意背对着盛开,两手撑着双膝蹲在了沈修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修聊起了天。
闻人逍:
你跟庄寒达成了什么协议?
沈修眼睛一瞪,一句谎话还没出口,就被闻人逍打断:
我分得清真假,你想好了再说。
沈修抿了抿嘴,老实说道:
她告诉我蓝色房间怎么去。
闻人逍笑了一声,起身却看见盛开已经忍着洁癖,一步作三步,慢吞吞地挪到了陈慧的身边。
凑近了些,盛开才发现陈慧的泡面头上也布满了很多普蓝色的颜料,但是与红色的血液混合后,已慢慢沉淀成了黑。
盛开居高临下地站了一会,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这时,聊够了的闻人逍几个跨步走了过来,一手扶在陈慧的肩上,将她的身体轻轻翻了个面。
扭曲的表情霎时闯入两人的视线中。
陈慧的眼睛瞪得极大,像是濒死时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
电视剧里常说杀人之前要挖掉死者的眼珠,以免被她记住样貌,可陈慧的瞳孔里,只剩下剧烈疼痛后翻起了大片眼白,而那晶状体上的倒影,只有眼前帮她转身的闻人逍。
盛开的视线落在陈慧空荡荡的左胸处,与同样面色凝重的闻人逍对视了一眼。
那里凹进去了一个血洞,本应该长着心脏的地方,正汩汩地冒着黑红的血,想来应该没死多久。
一直不做声的庄寒突然问道:
徐知风呢?
见众人摇头,庄寒继续道:
我们现在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白色楼层里,只有徐知风不在。
沈修吃力地仰着头:
肯定就是徐知风!
还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
庄寒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如被冷霜覆盖,在大厅里,那个摆在高台中央的人体蜡像群,模仿的是一幅画。
盛开:
什么画?
保罗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什么?
我们到哪里去?
盛开记起,高台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男人奋力向上举起手,如同采摘着上方的明月。
可记忆在这个时候回笼,盛开只觉得背后一凉。
如果他真的是在摘东西,摘的,会不会就是陈慧的心脏?
还有那个通道里蓦然滚落的苹果,两者放在一起,让盛开心中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第15章 人体画展(11)
陈慧孤零零地躺在一角,早不见在宴会厅时的趾高气昂。
人这种碳基生物,不管你生前是富商大亨,还是街头的拾荒者,死后流的血也无非只有红色一种。
闻人逍半蹲在旁边,翻翻找找,手上竟也没沾到半点鲜血。
盛开瞥了眼,正要开口,就见闻人逍两指并拢,从陈慧的上衣口袋里夹出了一张带血的白色卡片。
上面写着:
我今天给妹妹画了幅画,妹妹不是很喜欢。
但
血液模糊了剩余的字,盛开只能依稀辨认出前半句的内容。
闻人逍言简意赅:
线索。
又是一个碎片化的线索。
卡片上的我应该指的就是画家瑞奇,他有个妹妹,但这个妹妹似乎并不喜欢哥哥或姐姐的画作。
盛开想了想,弯腰从闻人逍手中接过卡片,左右翻转了两下,说:
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卡片是哪里来的?
两种可能。
要么是陈慧自己找到的,只不过被她藏了起来。
闻人逍起身,目光淡淡地看着陈慧的尸体,要么,就是她死后才出现的。
其实在盛开眼中,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要小。
陈慧在白色房间里已经拿到一条关于耶稣卡的线索,之后就与他们一起被传送到了那个宴会厅。
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密室里,小房间出现多个重要线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就剩后一种了,陈慧从宴会厅被传回白色房间的时候,发现室内的布置已经变换,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某个人或者某个NPC杀死,随后,卡片掉落。
庄寒眼神一动,回身轻轻踢了一脚被五花大绑着的沈修,问道:
我记得,你的初始房间是黑色?
沈修支支吾吾。
他偷袭不成,反被闻人逍绑成了一个球,此时也尽量窝在一角不发出什么响动。
可庄寒的动作,却将垂眸思索的闻人逍惊动了。
大佬几步走了过去,蹲靠在沈修的旁边,亲自给他解了绑,一边解还一边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突发事情太多了,忘了给你解开。
只是仔细听来,语气凉嗖嗖的,不大诚恳。
沈修在他手里吃了亏,也不敢有过多的怨言,摆着手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腰直了一半,他就听见闻人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我看你对这个白色房间内部结构挺熟的,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吗?
沈修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