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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
    体力比他想象中消耗得还要厉害。
    整个人都疲惫过头,似乎已经不见生路。却在这时,薛慈听见树叶被踩踏的声音,有人在树林中穿梭,脚步相当急促。薛慈的神经迟钝反应过来,迅速提高声音呼救:在这里。
    脚步声一下变得沉重许多,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拨开树丛,看到艰难支撑身体、雪白皮肤都被溅上泥点的薛小少爷差点脑袋都晕了晕,心中极大惊骇起来,很后怕。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需要救援的还不是薛小少爷,两三步跑过去后,才发现半挂在洞口边缘,握住断掉藤蔓,被薛慈拉着手腕的长灯明。
    极其危险。
    救援人员心脏猛跳,动作迅速地让薛小少爷退开些,一气就把长灯明拉上来半截,半抱着救出来了。
    这对一个身体健壮、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人来说并不困难,但只短短一刻,他就流了满身的汗。
    带着两小孩退开许多,确认安全后,急促的心跳才平息下来。
    要不是他正好在附近巡逻,看到求救信号说不定还赶不过来。
    而满身狼狈的长灯明这个时候还回头看了眼洞口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后知后觉的惧意让他出了身冷汗。
    你们这群小少爷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跑到这里玩闹脱离危险后,救援人员忍不住板着脸训斥道。正看见长得更白些的那个小少年歪着头看过来,抿着唇,有些无辜模样,却还是很乖地垂眸听讲,手背在身后,于是又一下有些心软,严厉语气都坚持不下去了。
    长灯明也是刚回过神,挡在薛慈面前解释:是我贪玩乱走,薛慈是来救我的。要不是他,我可能长灯明没说下去,但心底也很清楚,他要真摔下去,又没有求救器,等不到及时救援的话,大概真就死了。
    也来不及后怕,长少爷顾不得手臂骨折的疼痛,看向救援的男人,理直气壮,你身上带了伤药吗?
    当然是没有的,男人的主要工作范围,其实是巡视附近山林不让陌生人溜进来。长灯明那副横行的少爷模样,让他下意识听令,回答都迟疑起来,有点心虚:没有
    长灯明倒抽一口气。
    用怎么这么没用的目光无声谴责。
    男人都开始反省了。
    长灯明也没办法,让他快点传讯。又鼓起勇气,上前轻轻捧起薛慈的手。薛慈还没反应过来,任由他颇为强硬地把手抽出来了。
    那上面交错血痕,有被割得极深的伤口,在皙白柔软的掌心上极为明显。
    长灯明的瞳孔微微收缩。
    带队老师们在半小时后见到了薛慈他们。
    两个小孩都受了外伤,老师和教官们看见尚且倒吸一口凉气,还不知道真相有多惊险。
    等救援的人员和长灯明补充完具体细节,老师们更是冷汗都要把衣服浸湿了。
    尤其是张老师。
    长灯明就是他负责的学生之一,当初薛慈向他反馈长灯明没到时,他并不在意,选择了不加处理,如果后续长灯明真的坠亡,他恐怕不仅是工作出问题,还要承担牢狱之灾和长家的疯狂报复了。
    再知道是薛慈主动去寻找,遇见了遇险的长灯明,示警同时,还在紧要关头拉住了长灯明,这才救他一命,张老师只差落泪了。
    在场恐怕除长灯明,最感激薛慈的就是他。
    再一看小孩因为救人,双手几乎都被划伤得不能看,心里当真又愧疚又感激,他蹲下身对薛慈道:薛慈,这次老师多谢你。我没有保护好你,反而还是你帮了老师等这次训练营结束,老师一定登门致谢。
    薛慈经过这么一遭起伏,身体上消耗的气力也大,一路走来脸色都是苍白的。直到张老师和他说话时,他才有些迟钝回神。
    薛慈前世实在很难接触到什么正面情绪,对这种激烈情感很陌生。这是他第一次很直白地感觉的到来自其他人浓烈的感激与善意,一时间居然还有些迷茫。
    张老师当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先让随队的医生去处理伤口,他跟在旁边。
    虽然从客观而言,其实长灯明的伤势比较严重,但是其他人更关注的,还是薛慈的伤口。
    也实在是薛慈看上去更惹人怜爱一些,又是因救人受伤。
    他的眼睛伤势还未好,手上便又被缠上一层细软的纱布,被包扎时很配合医疗老师的动作,不喊疼不挣扎,乖巧沉默地让照顾他的护士都心软许多。
    带伤后,薛慈看上去更孱弱娇气了。
    不过只要知道薛慈所做之事的随队老师,都对他内心很赞许。
    薛慈的品行,已经足够让很多成年人都汗颜了。
    当然,这样危险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其他训练营的其他小少爷们,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十分焦躁地想来看一下薛慈小朋友,只是医生怕打扰薛慈,一个都没批进来。
    其中又以负责照顾薛慈,结果跟丢的四人最为愧疚,连着又迁怒长灯明一次。
    因为出了这种严重事故,薛慈又被通知了家长一次这次他也没有阻止的发言权了。只是在带队老师拨打电话前,忽然收到一个消息。
    张老师前来医疗室,对薛慈很慈爱地道:薛慈,你爸爸来看你了。
    原本还在思索其他事的薛慈一下回归现实:?
    他怎么来了?
    薛正景当然还不知道薛慈又一次受伤的事,他在得知薛慈眼睛受伤的消息后,便默不作声地登上了飞往训练营的飞机,只因为公司离训练营太远,一天后才到。
    并且不止是他。
    薛慈猝不及防,在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了他的亲人。
    不止一个。
    第7章 解释
    男人身穿烟灰色西装,袖扣被擦拭得熠熠发亮,服饰异常讲究妥帖地待在它应在的位置,好像每一处都被打理精致,无懈可击。除去眼底有些黯淡青灰,这几乎是一个外在形象称得上完美的男人,随时可以登上发布会或晚宴之类的场合开幕演讲。
    他也的确是各大杂志版面近年来最垂青的名流,缔造一手商业神话,为推进医疗芯片发展进程的华焰公司的董事长兼任总裁。
    在亿万身价量级的人物当中,他还显得相当年轻与俊美,于是常有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花边新闻。
    虽然这位总裁的感情生活其实相当敞亮,丧偶导致的单身,有两个未公开详细信息的儿子。
    薛慈就是其中一个。
    薛正景今年三十五岁,但面容看上去很年轻,像是才二十六、七的青年,正身强力壮的年纪。举手投足皆为独属上位者的压制气势,很震慑人心,让旁人心生敬畏。如今训练营的总负责人赵明生,几乎冷汗都要渗出来,站在一旁微微弓身,低声解释什么,又不时观察薛正景面上神色变化,生怕有哪点惹这位大人物动怒。
    当然,赵明生也的确是很心虚。
    谁叫薛慈不仅在训练营过程中伤了眼睛,后面还出了那种事。
    薛慈同学在过来的路上。赵明生低声说。
    薛正景微微皱眉,像是暗含不满。赵明生立刻提心吊胆地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准备听薛正景的指示,但相当意外的,薛总裁竟然没开口说话。倒是薛总身旁坐着的少年淡淡询问:让弟弟自己过来?他受了伤,怎么好离开医疗室走动。
    薛正景非常矜持冷漠地颔首,让人点燃自己从内口袋里取出的一只细烟,手指挟住,没抽,只在白烟飘起的雾中平静地看向赵明生,无声谴责对方的不知眼色还不快点带路?
    赵明生却没反应过来,目光谨慎地落到那个少年身上,心道这果然是薛家的大少爷薛浮,从前只听过这位大少爷天才之名,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这位大少爷继承了来自父亲的俊美样貌,和同样不动声色的迫人气势,相比起来,薛慈简直和这些世家豪门上下的继承人都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年纪还小还是如何,简直乖顺又可爱,讨人喜欢,惹人怜爱,脸颊都绵软得和一团羊奶糕般,不过样貌却生得更漂亮精致他想着想着居然还走神了,任由薛总死亡凝视都没回过神来。
    不过正是这种僵持时刻,门被轻轻叩响。薛慈很懂礼貌地询问道:赵老师,我到了。可以进来吗?
    赵明生脸上几乎是不自知地形成一个笑脸来:薛慈呀,快进来吧。
    他也没注意到,此时对面的父子两人,不管是薛总还是薛家的大少爷,这时候都做了一个相当同步的动作,猛地转头,视线落在了门口,目光炯炯。
    门被推开,薛慈身边还跟着张老师。薛慈将手背在身后,看上去是个很孩子气的动作,细密卷翘的睫羽此时垂拢下来,目光被收束在狭小一角,也不乱看。任由谁见到薛慈,恐怕心底都会浮现出个第一印象这是个特别乖的小孩。
    薛慈心底有些提防。
    他虽然知道父亲对他向来漠不关心只这次不知什么原因,居然亲自过来接他了。但还是害怕自己的改变,注入一个成年灵魂的异常会被薛父发觉。
    不怪他加以更阴暗的揣测,恐怕被发现后,他父亲会第一个热烈地将他送到实验室中。
    薛正景猛地站了起来。
    这动静很大,座椅划出刺耳尖锐的声音。薛慈顿了一下,很平静地抬眸看向他,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恍惚。
    父亲看上去很年轻,陌生的甚至让薛慈认不出来。
    倒是那眼底深埋的怒火十分熟悉。
    薛慈不止一次地直面过这样的怒火或者说是厌恶,这次薛父甚至表现的还要含蓄内敛一些,或许是有外人在旁边的缘故。
    而另一个人的出现,就更让薛慈惊讶了。
    要年轻许多、小了几号他大哥薛浮。
    薛浮读书时住校,工作后住公司,和薛慈的关系,也只是比陌生人亲近一点。
    这一点具体表现在他们互相知道姓名长相。
    连家中保姆和薛浮见面的次数,恐怕都比兄弟两人相见的次数多。
    作为年少成名的天才的薛家继承人,和薛家这一代里出了名不成器的薛慈,哪怕是亲生兄弟,都没什么血浓于水的渊源。
    两个人像活在两个世界。
    薛慈记得初三时他发高烧,是难得回家的哥哥发现的。大概是看薛慈快烧死了,才为他喊来医生。薛慈又病又晕,大概也是烧得没了理智,竟忘记兄弟间的隔阂,努力去靠近薛浮,讨好地喊他哥哥。
    一连喊了很多声。
    迎来的是薛浮冷淡的一瞥,还有他几乎是厌烦地警告:
    离我远点。
    从此薛慈又被教会一点,知道不要自作多情。
    他对薛浮近乎是畏惧的。
    对兄长的最后一点孺慕之情,也在薛慈经历某件事后,早早被掐灭了根。
    如今薛慈和现在还十四岁的大哥重逢,哪怕对方眼底不见厌恶神色,薛慈也下意识冷淡挪开眼,错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薛浮为什么来,或许是有竞赛在C市,或许是陪着父亲,但总之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薛浮不知为何,已经站起身走到薛慈的身边。
    薛浮也才十四,没成年,却比薛慈要高很多,这时候微微俯身,目光凝聚在薛慈缠绕着绷带的左眼上,看的很仔细,眼底居然生出很深重的忧虑神色,还有些不被发觉的怒火。
    眼睛,怎么回事?
    他已经听训练营的老师讲过,却还是要听薛慈再讲一遍。
    薛慈几乎下意识地想退开。
    但是他站立着,没有动,像是在野兽伏击下而保持警醒的猎物,很简单地回答:摔倒了。
    摔倒?薛浮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蕴含冷意。年纪虽小,却像继承了父亲的气势,给人压迫感极强,我听到的是被那些混蛋推倒了。阿慈,你
    他猛地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吓人,没见到阿慈都不说话了。于是转而尽量温和道:阿慈,你不要害怕,不用为混蛋隐瞒。告诉哥哥,哥哥会帮你报仇的。
    薛慈:
    薛浮的态度和他印象中实在很不一样。
    因为过去相处时间太少,薛慈也记不清十四岁的薛浮,是个什么性格了。只对成年的大哥雷厉风行、格外冷冽的作风有所了解。甚至从旁人口中,也听到过他们都暗喊薛浮为阎罗王,因为不近人情,从没什么偏爱。
    现在的差异,也只能解释为,或许薛浮在他还小的时候,也的确算个好哥哥,对他依稀有手足之情。只是随着时间愈长,他们年龄渐长,才变成了最后水火不容的模样。
    还是单方面的水火不容。
    见薛慈不语,薛浮眼珠黑沉,看上去甚至显得很阴郁,还疼不疼,阿慈?
    他自言自语,一定很疼。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视力,以后会不会疼痛复发,会不会留痕迹
    赵明生在一旁陪笑,对这位大少爷丝毫不敢怠慢,脸都快笑僵了,解释:没有那么严重的,医生看过,是轻微外伤。
    轻微薛浮重复道,一下十分凶戾地回头,给予赵明生一个目光,阴恻恻道,不伤在你身上,当然只是轻微。要你的眼睛也被划破流血,不知还能不能这样轻描淡写。
    薛浮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实在可怕,赵明生居然一下被个小孩子吓住了,甚至生出他会不会真的想这样做的荒谬念头。还好下一刻,薛浮就被叫住了。
    薛浮。薛正景平淡斥责一句,不要没礼貌。
    你弟弟还在这里。
    薛浮一顿,低下头道:是,父亲。
    赵明生原本因薛总发言而感动的情绪一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薛正景向前走了几步,在这过程中,像想起什么,掐灭了手中的烟,助手非常迅速地往他身上喷了点香水。
    松木的冷香盈了薛慈满面。薛正景蹲下身,捏着薛慈下巴让他抬头,仔细盯着他缠绕着白纱的眼睛。看了一会,眼底跃动火光更甚。
    薛慈身体微微紧绷,像是面对天敌时警惕的猫崽,指尖被掐得泛白。
    哪怕薛父没什么其他动作,他脑海所浮现的,还是薛父无数次冷漠、轻蔑、甚至痛恨的目光。
    手。薛正景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