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凤元九的掌中,蒙焱残魂突然安静下来,身形急速变小。
半尺高的残魂抱膝坐在凤元九掌心,嘴唇一开一合,仿佛无声地念着什么。
凤元九凝神盯了许久,也只辨别出了“如玉”两个字。
凤元九沉默了一瞬。
自乾坤袋中取出来一瓶乳白色的灵液,正是当初他凝婴之前师父秦长生赐下的太初仙露。
太初仙露于滋养神魂有奇效。
当初心中忽有所感,特意省下来两滴太初仙露,原是应在这处,还了蒙焱的恩情,斩了他与蒙焱之间的因果。
一滴乳白色的灵液滴在蒙焱残魂眉心,霎时化作一片朦胧雾气将蒙焱残魂笼罩在内。
蒙焱残魂从抱膝而作渐而变成捏印趺坐。
朦胧雾气一涨一缩,逐渐变得紧实,化作薄茧覆在蒙焱残魂体外。
蒙焱残魂这一入定,便是七七四十九日。
然而,待得薄茧尽数被蒙焱残魂吸纳入体内,蒙焱残魂虽然有了些许反应,却依然只是念叨着:“如玉。”
凤元九只好将仅剩的一滴灵液再次滴向蒙焱。
白色朦胧雾气,再次将蒙焱残魂笼罩在内,化作了一层薄茧。
如是又是七七四十九日。
在脚下无边乌黑浓郁得几乎要冲破这方天地,冲出万丈冷寂的海水,去吞噬高悬于万丈高空之上的大日之时。
于凤元九掌中趺坐的蒙焱神魂兀然起身,凌空虚度。
每迈一步,身形便长高一尺。
七步之后,蒙焱已是恢复了素日里的模样,转身,蒙着青纱的眼睛转向凤元九的方向:“凤师侄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凤元九执弟子礼:“弟子自入门以来,承蒙师伯照拂才有今日,今日弟子恰逢其会,行举手之劳,又岂敢对师伯携恩图报?”
蒙焱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抬起干瘦的手,一指凤元九纳有栖凤台那只手:“可否将那断钗与我一观?”
凤元九眉峰微动,端量了蒙焱一瞬,才缓缓开口:“那断钗已是被魔气浸染,以师伯如今之状态,恐是不宜沾染。”
蒙焱沉默。
凤元九摸着腕上又开始变得滚烫的血凤,问蒙焱:“敢问师伯,可知此间之事?”
蒙焱转头,蒙着青纱的眼转向漫天翻涌的乌黑:“昔年下山,寻故友,破心障,游历十数载,总算在北冥大陆发现故友踪迹……”
至此,蒙焱言语微顿,“然则,那踪迹却是驳杂非常。我只得与敏之分头行事,留他于北冥大陆上继续追寻,独自追寻至此间海域,总算见得故友。”
凤元九心思微动,盯着蒙焱,轻声问:“师伯道体被毁,可是与那故友有关?”
蒙焱未置可否。
只是风淡云清地继续道:“我寻至此地之时,恰逢一场恶战。故友与其胞妹被幽冥宗大长老追杀,纵是有凤安澜真人以及狐主相助,却也力有不敌,眼见便要落入幽冥宗大长老之手。”
以蒙焱残魂对他小舅舅的执念……
凤元九轻叹:“师伯定是上前助阵了。”
蒙焱颔首:“只可惜我学艺不精,竟非幽冥宗大长老座下人傀之一合之敌,并未能帮上故友甚么忙,反倒累的故友折了一件玄器。”
学艺不精是假,那幽冥宗大长老封黎尊主法力太过高深才是真。
遍数九州修士,能与封黎尊主一较高低的,恐怕不足一掌之数。
凤元九中肯道:“师伯能不畏生死相助故友,便已是人间之大勇,想来师伯那故友定也十分感念师伯之情谊。”
蒙焱摇头,沉默了一瞬,重新将话茬转回了断钗之上:“当日我身殒之时,故友与其胞妹尚未脱险,如今我只想借师侄掌中断钗一用,抓一捋故友气机以测故友吉凶。”
话说至此等境地,凤元九再不能装傻。
轻叹一声,凤元九摸着掌中流转的山水,问蒙焱:“师伯之故友可是弟子的小舅舅凤氏如玉?”
蒙焱颔首:“正是。”
凤元九没有提及凤氏之变故,只是道:“如此倒也不必师伯枉费魂力了。小舅舅如今正在外公身边修行,并无大碍。”
蒙焱将信将疑:“如玉与凤真人关系似是并不十分亲近。”
何止是不亲近,堪称父子反目了。
凤元九垂眼掩过眼底波动,面不改色地道:“到底是至亲骨血,又哪里有隔夜之愁?当日外公将小舅舅自封黎尊主手下救出后,便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了。”
蒙焱隔着青纱凝视了凤元九片刻,未自那昳丽的眉眼上看出半分不妥。
总算信了凤元九的话,不再执着于那半截断钗。
凤元九正待问蒙焱日后有何打算,可要他护送他回山转世重修,还是另寻妙法转为灵修,便见得足下乌黑倏尔暴|动,卷着毁天灭地之势卷向凤元九辟出来的空间。
蒙焱隔着青纱望向足下汹涌的乌黑。
待见得那翻涌的乌黑巨浪间点点冰蓝,神色骤变:“这是万水之源?”
凤元九颔首:“正是。”
蒙焱骤然飘向凤元九,疾声催促:“快走!这是有人不怕死在收摄万水之源,遭了万水之源反噬,晚一步师侄便要陪着那狂徒将道体赔给万水之源了!”
思及不见踪影的康玄一,凤元九霎时神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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