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元九先是道了谢,旋即欲言又止。
蒙焱倒也不催他,只是说了一句:“有甚么话但说无妨。”
凤元九犹豫了一瞬,说:“实是事关紧要,弟子不得不小心些。”
蒙焱颔首,道:“敏之已于半年前筑基成功,去了内九院。此时法驾之上唯有你我二人。”
凤元九躬身行了一礼,言语间七分真三分假:“弟子入水探路时,不慎误入水眼,被传送至了一处秘境之中,于秘境里有幸偶遇了弟子家舅。”
说着,凤元九略微抬眼看了蒙焱一眼,又说:“家舅凤如玉嘱咐我带一句话给观主,请观主转呈掌门真人。”
蒙焱扬到一半的唇角复又归于平直,略一抬手示意凤元九有话便说。
凤元九低眉顺眼,神识却是已经小心翼翼地探到了突兀地挂在左手第二根廊柱上的水晶镜上,偷偷端量着镜面里蒙焱的神情,不卑不亢地说:“小舅舅令我带给观主的话是——”
“屠魔剑以身化魔,虚妄天蠢蠢欲动,四陆九州纷争渐起,风起云涌大劫将至。”
青金木轮椅上,云淡风轻的大修士神色一凛,干瘦的手在坚硬的青金木上留下了两道指痕。
蒙焱沉默了一瞬,不咸不淡地问:“如玉可还有别的话让你带给我?”
凤元九略一思索,说:“小舅舅说,此话于两百年内转呈给掌门真人便不算晚。”
蒙焱趺坐,做出一副欲参悟天道的姿态:“知道了。”
凤元九忖了又忖,又说:“自入观以来,观主对弟子多有回护,我曾问小舅舅,弟子应如何应对。”
蒙焱于轮椅上静坐,仿若未闻。
凤元九自顾自地说:“小舅舅只是让弟子坦然受之便可。”
蒙焱紧抿着的唇终于动了一动,说:“护佑观中弟子本就是观主之责,你无需多想。”
又是无需多想。
凤元九若有所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于观主而言不过是分内之事、举手之劳,于弟子而言却是恩情不薄,弟子自应铭记于心。”
蒙焱只说了一句:“无需。”便不再言语。
凤元九静待了片刻,见蒙焱再无吩咐,便退出了主殿,去了先前蒙焱所指的凉阁里。
遥望着凉阁不过是普普通通一石亭,入了内方知这石亭并非凡物,而是由整块的天机岩雕琢而成。
甫一入内,凤元九便觉神情气爽,心宁神安,识海内的元神便如同入了暖玉温泉中一般,端的舒泰非常。
早就听闻天机阁的天机岩不是凡物,有养神定魂之功效,此时方知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不知蒙焱观主与天机阁到底有何渊源,竟能以整块的天机岩雕琢凉亭,要知道旁的人连求上拳头大的一块都是难如登天的。
既有如此机缘,凤元九自然不会错过,当即便铺了一张兽皮,又于兽皮上铺了一张静心席,趺坐于上,入了定。
没有哪个修士会嫌元神凝实无垢的,凤元九凝神锤炼元神,丝丝缕缕的魂力入体,连带着小狐狸和琴魄皆受益良多。
不过七日,小狐狸凤小白便自沉睡中苏醒,凤元九肩上便多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闭目静修。
又过了十余日,凤元九识海中金色琴魄兀然一震,伴着一声嗡鸣,识海中金光大盛,天地之音悠悠。
待得一曲终了,只见那原本介于虚实之间的七绝琴琴魄通体莹润,总算是由虚转了实。
浮于琴魄周围的三枚符箓,禁制松动,《御灵九章》、《太古天音密册》和《连山易》皆现出了第二层法诀。
凤元九只恨归途太短,法驾速度太快,只月余便望见了外六观的山门,否则他的元神说不定便能先一步踏入金丹之境。
心中抱憾,此时无有外人在侧,面上不免便露出几分来。
蒙焱自凉阁中收回神识,轻叹了一声:“莫贪心,你道体脆弱,装不下过于强大的神魂。”
清清淡淡的声音入耳,凤元九心神一凛,略一思量便知自己方才是入了魔障了,不过炼气九层的修为,竟然想元神先一步入金丹大道,也太过不自量力!
偏偏在他元神涨至极限之时,法驾便到了山门前,略一思量便知这是蒙焱有意为之,凤元九长身而起,略一整理微乱的道袍,朝着主殿方向恭恭敬敬执了一个弟子礼:“弟子拜谢观主护法之恩。”
蒙焱未置可否,心念一动,直接将凤元九自凉阁中移至了身侧,不咸不淡地说:“回山门。”
姿态淡然无比,就仿佛那明显暗淡了几分的凉阁并不是甚么修真界至宝一般。
凤元九得了莫大机缘,自是于心中感念,却也并未多言,只站了先前幸敏之所立的位置,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了蒙焱身侧。
太清法驾虽被戏称太清龟壳,其飞行速度也比炼气期修士的劣质飞梭要快上不知多少倍。
上一眼外七峰还影影绰绰地隐在云雾中,下一眼外六观山门便已然近在眼前。
不过蒙焱并未直接回明心观,也未如之前所言前去坐忘观向百里观主请罪,而是直奔问道峰而去。
问道峰峰顶广场上,六座高台直立,每一座高台上皆有一蓝袍弟子睥睨而立。
细看过去,自左至右正是坐忘观弟子魏乐水、静己观秋曼舞、明心观卜子明、明德观方无忌、修德观丁灵书,最后一位应是守德观弟子,只是先前并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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