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纵然心中疑窦丛生,这美人不主动说他也不敢去问,只好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垂手而立,静待这宫装美人下言,心念转动间便大不敬地绕着他外公凤安澜脑补出了三四出狗血家庭伦理故事,每一出故事里眼前这位都是他外公的外室女。
被凤元九贴上了“外室女”标签的宫装美人,倚在木屋窗边,意态闲适地看着窗外成片的紫色花海出神,好像是完全忘了凤元九的存在。
凤元九静候了片刻,始终未得着只言片语,不禁抬眼细细打量着宫装美人,与记忆里亲娘的模样找起了不同。
如瀑青丝挽着同样的随云髻,发髻上是一模一样的金乌吞日的步摇。
螓首蛾眉凤眸别无二致,连眼尾细小的红痣位置都完全相同。
一样秀挺的鼻子,一样唇若点珠,一样纤白细长的天鹅颈,一样……
不对,应该是不一样的脖子才对!
先前两眼都瞥得匆忙,竟未发现被那绣着云纹的领口半遮半掩的喉结。
没错,就是喉结,虽精致小巧,却也是喉结无误。
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个男子!
凤元九再也维持不住他的从容,瞬间呆若木鸡:“……”
宫装美人自窗外花海上收回视线,素手轻抬,一只墨蝶便离开蝶群翩然而至。
那墨蝶,通体如墨,仅翅上闪着几点绿色光点。
穿窗而入后,绕着宫装美人盘旋了须臾,墨蝶便落在了那葱白的指尖上,微微振着翅。
宫装美人将墨蝶托到眼前端量了一眼,便随手一弹,将这墨蝶震成了点点灵机。
宫装美人笑问凤元九:“可是看出不同了?”
凤元九垂眼,一副恭敬姿态:“原以为前辈是位巾帼,没想到竟会是位须眉。”
宫装美人朗声一笑,声音里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属于男子的低沉来。
宫装美人说:“我名凤如玉,跟妙歌乃是同胞双生。”
这简直是平地起惊雷!
小舅舅凤如玉在凤家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二舅舅常赞其天资不亚于位列天榜第二的大舅舅,康伯也时常提起他,言及他待凤妙歌极好,他们却从未告诉他这位小舅舅跟他娘是双生兄妹。
而且,除了在二舅舅和康伯那里,凤元九再未从他处听到过这位小舅舅。
就好像他这位小舅舅便是个禁忌,提他便会触怒了他那位在凤家至高无上的外公一般。
凤元九是着实没想到,在二舅舅口中天资卓越、正在外游历寻觅成就洞玄之机的小舅舅,在康伯口中性情洒脱不羁,不问长生只求一个逍遥自在,行踪缥缈的小舅舅,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凤元九的心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不过知道了宫装美人的身份,胆子瞬间暴涨。
凤元九一扫清冷疏离,笑眯眯地打量了凤如玉几眼,躬身行礼:“舅舅玉容着实令人惊艳,还请舅舅恕元九唐突之过。”
凤如玉似笑非笑:“贫嘴滑舌。”
凤元九赧然一笑,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来。
凤如玉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凤元九的额头:“不是你娘,是不是特别失望?”
凤元九略微后仰,避了一下舅舅“铁”指,捂着发红的额头说:“没能见着娘亲确实有些失望,不过能得见舅舅玉容也是好的。”
凤如玉一哂,抬手揉了把凤元九头顶发髻,说:“这话倒是在理,至少我不会取你性命。”
这个舅舅也是耿直!
凤元九着实想不出规矩甚严的凤家,是怎么养出如此这般仅自身冲突便可演绎出几折子戏的人物的。
不过舅甥两个生平初见,凤如玉待凤元九不如何亲昵,凤元九对凤如玉也没有那么多的孺慕,更多的也不过是源于血脉的亲近。
因此,被凤如玉拆穿心思,凤元九也不如何尴尬,坦然承认:“确实如此。”
凤如玉隔空点了凤元九一下,身形忽然颤了颤,似是有些不稳。
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一哽,凤如玉改口道:“魂凤顶多再坚持一炷香时间,咱们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凤元九一敛姿态,恭声应是。
凤如玉也一捋鬓边发丝,缓声道:“此地乃是你娘亲的一处别府,我在此留下魂凤分|身本是想与你娘亲一见的,不想最终等来的却是你,也是天意。”
凤元九抿唇,看着凤如玉眼睛望着窗外花海时那无法遮掩的怀念,思维有些发散,不过嘴上却是毫无迟疑地应道:“舅舅有所不知,娘亲于八年前便离家游历天下寻觅洞玄之机去了,八年来音信全无,更不知她何时才会回云台山脉,舅舅若想寻她,怕是不易。”
凤如玉神色微变,声调变得有些阴沉:“妙歌又离家了?”
凤元九躬身道:“不敢欺瞒舅舅。”
凤如玉兀然冷笑了一声,旋即平复了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说:“倒也不足为怪,那人一心向道,已经修道修得不剩甚么人情味了。”
凤元九心有揣测却也不便挑明,只皱着眉问了凤如玉一声:“舅舅,娘亲离家可是另有隐情?娘亲此行可是异常凶险?”
凤如玉沉默了一瞬,说:“吉凶难料。”
凤元九紧跟着问了一句:“您可知娘亲如今身在何方?”
凤如玉摇头,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你若是想知道妙歌的音信,需得去问太清掌门真人百里长空上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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