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如此倒也不算他诳骗师门长辈了!
于心中调侃了自己一句,凤元九抬眼直视康玄一。
一双凤眸眸光深邃冷淡,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是从未有过的犀利,总是随心所欲地吐着调戏之言的淡色薄唇微抿,抿去了源自内心的坏笑,唇角微不可察的弧度画出的那三分肆意不羁的笑意里也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不过互通了下姓名罢了,凤元九不知这康玄一因何突然判若两人。
凤元九微皱了下眉,旋即眉心一松,神色泰然地重新与康玄一见了一礼:“数次相逢皆不知是世兄当面,失礼了。”
人还是那个每见一次便更加可心几分的人,然而这个人偏偏姓凤名元九。
康玄一眸光沉沉地盯着凤元九,情绪着实复杂难辨,似有遗憾,又似有几分不甘,最终尽数化作了挑剔。
将凤元九从头打量到了脚,康玄一有些失礼地明知故问了一句:“你就是凤元九?”
凤元九不明所以,不知康玄一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源自何处,悄然将外公赐下的保命木片握在掌心,不动声色地颔首:“正是。”
康玄一视线依然着落在凤元九那几无瑕疵的脸上,却是没有了往日的暧昧,甚至有些冰冷:“你卜卦可准?”
这一问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凤元九却好似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康玄一是康家家主次子,亲娘是康家家主的宠侍……”
“康玄一有一胞妹名叫康玲珑,宠爱非常。康玲珑想要天上的星星,康玄一便能戟挑银河,让满天星斗皆坠入凡间任康玲珑随意挑选那种宠。”
“康玄一心中只有大道,哪来的道侣?普天之下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的也不过那一个妹妹。可以说康玲珑就是他唯一逆鳞,触碰不得。”
当日,方无忌一句句的闲谈言犹在耳,凤元九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简直想都不太敢想的猜测,猜测若是真的,再见时这康玄一不知会不会直接劈了他?
又思及当日他替康玄一的妹妹卜姻缘卜出的下下卦象,凤元九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各路思绪于心中百转千回,凤元九顶着一张高岭之花一般的脸,极具求生欲地自我诋毁:“我于卜卦一途尽是自行摸索出来的门道,大概是十卦九不准的。”
康玄一闻言神色略缓,深深地看了凤元九一眼,未置可否。
妫海宸星视线在突然变得正经的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问康玄一:“小美人还会卜卦的吗?不如让他给咱们卜个姻缘?”
“你无需卜,露水姻缘繁如星河。我不必卜,只问长生,不问姻缘。”康玄一眼睛盯着凤元九说完这句,便再未理会凤元九,直接拽着妫海宸星踏云而去。
只是在离去之前,康玄一给凤元九留了一句话,他说:“那万木春为我康玄一所戮,你并不知情。”
这一句话声音淡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山风吹成碎片,然而却清晰无比地落进了凤元九的耳朵里,在他淡如止水的心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凤元九嘴角紧抿,盯着那转瞬便融入了天际的墨色云团,一时有些怔愣。
火红的魂凤低鸣一声,以锋利的喙叼着凤元九的衣领往东南方向扯了一扯。
凤元九回神,默念了几句《清净心经》,缓声道:“劳你带路。”
这次魂凤并未以巨大的羽翅裹着凤元九飞行,而是摇身化作巴掌长短,落在了凤元九肩头,时不时啄一下凤元九的脸颊以指路。
这片密林密密匝匝不利于飞行,又不想于万里高空中飞行引人注目,凤元九便只好往腿上贴了两张疾走符,在茂密的枝桠和低垂的藤蔓中穿行,偶尔还会有或粗如桶、或细如尾指的各色妖蛇朝着他张口吐信子喷毒液,有碗大的妖蟾在他脚边蹦蹦跳,有薄如蝉翼、通体透明的怪虫子挂在枝桠上往他脸上糊。
前面不远处似是有嘈嘈切切的声响,凤元九一个分神,便被那怪虫子糊了一脸,晶莹剔透的虫体糊在脸上,黏黏腻腻的,一股子怪异的、好似芫菜的味道,熏得他几欲做呕。
这片林木显见是依着卧龙渊所生,湿润的很,灵机又格外浓郁,掐诀招来的水有素日里的两倍多,却还是掐诀连招了几次清水,才把脸上那黏腻的虫液冲洗了个干净,鼻息间依然是似有若无的芫菜味。
凤元九郁闷地蹭蹭鼻尖,掐诀蒸干了额角下颌上的水珠,理了下略显凌乱的法袍,转头看着啄着他的脸催促他往前走的魂凤,轻声问:“你确定?”那个方向的怪虫子简直在树枝上悬出了千层幔帐,几无可通行之径。
魂凤又啄了下凤元九的脸颊,展翅在空中飞出了一个极为酷似凤氏族徽的纹路,便当先朝着那密密麻麻地怪虫群飞去。
凤元九只好往身上拍了一道金刚符护体,拧着眉心跟了上去。
好在那怪虫似是极为怕火,魂凤所过之处,那些水盈盈的怪虫无不化成了干,一阵山风吹过便碎成粉尘落进了腐叶烂成的泥里。
凤元九忙不迭紧走疾行,紧跟着魂凤直奔那嘈嘈切切之所而去。
嘈杂声愈发清晰,悉悉索索的,又似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凤元九缓下脚步,又往身上贴了两道金刚符,这才循着魂凤飞走的方向,绕过一丛挂满黄色小花的藤蔓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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