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我的手:“师傅,不用啦……”梓晨还是那么乖巧听话的样子,“我走不掉的。”
我强行忍住,不至于全身颤抖:“怎么了……”心里又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让我快跑,快跑,不要听,会疯掉的,会死的。
梓晨对我露齿一笑:“我被李梓桉下了毒药,不管我会不会死在盛家的剑下,也决计活不过三天。”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那个在我面前低眉顺眼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跪?除了心虚,原来……竟然还有这一层吗?
我恨不得回到那一刻,将她削肉剔骨,生吃活剥。
可恨,可恨,她为了一个病入膏肓毫无生气的废物皇帝,要毁去我如今最珍视的人。
愤怒蚕食心腔,我的眼眶怒到发红。
梓晨仰头看我,宽慰地摸了摸我的侧脸:“师傅不要生气,你来,是不是为了让那个叫盛弘的人伏诛啊。”
我说不出来话,事实上我的内心已经在滴血,他们流出来的血液在干涸,牵扯着伤口,是痛的,麻木的。
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回答他:“是。”
“既然我要死了,师傅能不能让我帮你一次,除掉那个魔头,好让我活一世还有些价值呢?”
“那样师傅就会高兴了,对不对?”
天真的梓晨,怎么会认为我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他被一锤定音的死亡。可是这些话如鲠在喉,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梓晨的目光太过灼热,也太过坚定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我素来心硬如铁,唯有梓晨是我的柔软处。
承乾殿灯烛灭去,梓晨坐在龙床上,闭着眼睛假意小睡的模样。
拥护皇帝的御林军全军覆没,金甲银盔的高大男人一脚踹开沉重的殿门,负手走来,靴底踩在地板上,铿锵中都是金属的声音。
不出我所料,盛弘果然来了。
至于他是来干什么的,我不想知道,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色的短刀,借着光线仔仔细细地端看。
看着看着,好像阿兄的手攀上了我的手腕,教我舞刀。他说这刀好看,清儿若喜欢,便赠给你罢。
殿门终究是开了,梓晨慢慢睁眼,室内一片漆黑,他与门口隐藏在黑暗里的野兽对视着。血腥气弥漫,浓郁到令人干呕,让人只看见一个影子,就能想起烽火和战马。
梓晨沉稳得不像在我面前乖顺无助的那个少年:“你来晚一步,他走了。”
病秧子皇帝走了,留下的只有他的一个庶子。
黑暗里的人影渐渐走近,金属战靴踏在门槛上,又是清脆的一声,他轻笑两声,那声音有些嘶哑,但确确实实不是盛弘的。我觉得好耳熟,握紧了刀柄。
他是谁?不是盛弘的话,他是谁?
梓晨也和我有着一样的感觉,他抓紧床褥,目光像狼,也如刺刀。我在龙床后的帘下,只等这人靠近,就一举袭出,在他的咽喉处捅下。
不管是谁,是盛弘还是其他人,他必定就是引领此次叛乱的罪魁祸首,要拿整座城为王朝陪葬的人。
十恶不赦,罪大恶……
“本来就不想找那糟老头子,还不如找你叙叙旧呢,是吧,我的好梓晨?”
那人开口,这次不再是一点不清楚的笑声,而是平稳淡然的声音,我脑中突然空白,快要抓不住刀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太熟悉了,熟悉得要命……
我死死咬住下唇,快要绷不住那一腔怒火,想要下一秒就闯出去,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梓晨震惊地站起身来:“是你?”
那人彻底走出阴影,夜色迷蒙,光照在他半张脸上,睫毛纤长。他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是很像盛家大公子的。可我和梓晨都清楚,他是谁。
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他……
那个纨绔公子,那个受到盛相重视却一事无成的废柴,盛泽楠。
我突然在想,与他相识的这一年,我看到的究竟是谁?能一年如一日地伪装着,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待在我身边。
像清澈的水中滴进墨汁,一切都变得那么肮脏和虚幻。
盛泽楠对着梓晨,那个昔日他还能斗斗嘴的少年,好像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人:“梓晨,事已至此,你怨不得我。”
梓晨表情扭曲起来:“所以,都是你在算计?你早就认出来我是七皇子……你也,你也是一开始就设了陷阱,等我跳进去?逼我逃出皇宫,好让父皇去死,你再顺理成章地篡权吗?”
盛泽楠很无辜的模样:“你我在此之前素未谋面,我为何要设计陷害你?不过是你那祖母,看不得你父皇的子嗣活着,仅此而已。”
我一阵齿寒,想起皇帝曾有七个孩子,四个夭折,一个死在了战场上,六公主被放过,七皇子被逼走。
太皇太后疯了……做这一切对她有什么好处?毁掉王朝,她连表面上的虚荣都再也维持不了!
盛泽楠欺身而来:“你可能好奇,我们为何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梓晨不说话。
他自顾自地看向龙台上的玉玺:“数十年前,我们家乃是书香门第,我的祖父娶了个失去双亲的妻子,妻子年十五,倾城之姿,替我祖父育下一子,也就是我的父亲盛弘。”
后来有次,年轻貌美的女人带着随婢游湖,在湖边落下一舞,翩若惊鸿,宛如洛神降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