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是一关守将,实际上没多大本事, 安排不了两百多个女人的去处。”
“而且, 有些人也不想她们走。”
不然凭她们的本事, 到不了他的军帐,到不了练兵场,更无法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天抹泪。
明溪沉默许久,她或许明白舒将军的意思。
“我只送阿水一人离开。”凭她现在的本事和身份,也只能送一人离开。
多了,就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她虽放话说不破西域不归陈家,但她心如明镜,等圣上驾崩,太子登基,她就可以回归本家。
而在此之前,她的身份能隐藏一天就隐藏一天。
舒将军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
明溪退出西口关最中央的军帐,回到西三帐。
阿水听到她回来的消息,赶紧围上去,欢快地问:“快说说,得了什么赏?”
看着面前比她矮了一个头,小脸灰不溜秋的女孩,明溪笑道:“升任二十五营的百夫长。”
“哇,那你不是可以搬出西三帐了,”阿水鼓掌,“宛平,你真厉害。豹哥来了一年,都还只是五十夫长。”
“小阿水,你夸她就夸她,不要带上你豹哥。”二豹没好气地声音从栅栏外传来。
两人齐齐转头。
二豹脱下平日里常穿的盔甲,只穿了件被洗褪色的战袍,嘴里叼着一根草,懒洋洋地靠在栅栏上。
栅栏被压得倾斜了一个巨大的弧度,根部几乎从黄土地里翘出来。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二豹却明显兴奋起来:“你豹哥明个儿就去三十七营任百夫长。”
明溪说道:“调动有些大了。”
一营即为一个小阵列,十营就是一个大阵列,二豹这是被调到另一个千夫长手底下。
“是有点大,以后都不在一个练兵场,”二豹吐出嘴里的草根,“虎哥去领来一大缸酒和肉,一是贺我们升迁,二是为我送行。”
不在一个练兵场,又属于不同的阵列,训练任务和轮值时间不同,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千夫长点过头,我们敞开肚皮喝。”末了,二豹补充。
“行,我等会儿就过去。”目送二豹大摇大摆地离开,明溪带着阿水回到帐篷。
她掀开铺在地上的棉絮和稻草,把藏在土坑里的银钱全部取出,分成两份。
明溪将其中一份推到阿水身前:“这个你收好。”
阿水不解地看着满地铜板白银:“为什么给我?”
明溪解释道:“我同舒将军说了,等过几天你就和出关的兄弟们去关城,他们会把你送到驿站。”
“去哪儿?”阿水脑袋还有点迷糊。
“京城陈家,”明溪把自己的那份放回土坑,想着等过两天,二十五营那边收拾出来再挪过去,“路途遥远,那些给你路上用。”
阿水像魔怔了一样,重复一遍:“京城陈家?”
明溪拍了拍女孩的额头,把她从失神中拉回现实:“我会给阿娘写封信,让她收你做义女。”
“义女?”恢复清醒的阿水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陈家,一门四将,开国功臣。
她这样的人,怎配为陈家的义女,岂不是脏了陈家的门楣?
阿水连忙摆手,拒绝道:“宛平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受不起。”
“你能送我去京城我就很感激了。我在陈家为奴为婢就是烧了高香,不敢有其他奢望。”
说着把从明溪推给她的银钱中又分出一半多推还给她,诚恳道:“我用不了那么多。你在边关,多买些好吃的好喝的。”
“也好,”明溪干脆地收下她推回来的部分,“路上带多了,容易遭人惦记。”
她看向女孩清澈的眼眸,出淤泥而不染,极为难得。
明溪沉默片刻,慢慢道:“不为义女也不用为奴为婢。你就在陈家住下,就当还你为我上药的恩情。”
阿水清楚地明白她对女将军的恩情,不足以换来她后半生的安稳。
这是将军对她的照顾,是她一辈子也还不了的大恩。
阿水提起衣裳,郑重地给明溪磕了个头。
明溪本想扶她起来,后来想想,与其让她心怀不安与忐忑,不如受了她这个大礼。
阿水连磕三个头,感激道:“三娘大恩,阿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入京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夫人,三娘在边关可以安心。”
站在帐篷外望着明溪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阿水才慢慢抬头,仰望就要下山的太阳,月亮已露出半边脸。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她伸出指甲缝里还有黑泥的手,抚摸疾驰的风,就好像触碰到了光明的未来。
今天,她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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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二十九营。
“八匹马呀,五魁首呀,六六六呀……喝!”
“四喜财啊,七个巧啊,五花骢啊……”明溪收拳,得意地挑眉,“喝!”
大虎笑骂了句,端起酒碗豪情一倾。
二豹被灌得神志不清,他满脸通红,咋咋呼呼叫道:“输了!虎哥又输了!”
明溪盯着被酒水浸湿的络腮胡,似笑非笑:“输就算了,还输不起。”
大虎喝酒是端起碗直接往嘴里倒,也不管吞没吞下去,碗里差不多有一半的酒都贡献给了他的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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