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这一问,那店小二就换上了骄傲的语气。
“您说的是齐家吧!那可真是我们岐昉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啊!九年前科举高中状元的齐铭佑齐老爷,就是我们岐昉县齐家人啊!”
店小二滔滔不绝,把齐家原先风评如何,如何发迹,如何飞黄腾达,都说了个明明白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过这齐大人久居京城,去年把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都接去了,如今在这齐府住着的,都是隔房的亲戚。”
“怎么,齐大人都那么大官家,怎么没把叔伯兄弟也接进京城享福去?”
这时间也没什么人上门,店小二索性拉了张条凳坐下,同他们好好说道起来。
“您可曾听说去年襄州贪腐案?”
虞夏点了点头,当初负责查处这案件的,正是齐铭佑本人,他也是那时候顺道将家人接去了京城。
“那案子,当初可闹得大极了!”
店小二说,当初那贪腐案几乎牵扯到了整个襄州官场,即便是带着圣上御令的齐铭佑,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将这些毒疮一一拔除。
“这襄州的大官啊,几乎都被清洗了一遍,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襄州管事的,都是去年圣上新调派来的人手。”
“您说,这齐大人下手这么狠,可不就得罪人了么,这襄州,到底是他老家啊!”
听店小二这么一说虞夏可算是有些明白了过来,这齐铭佑把家人接去京城,与其说是享福,不如说是避祸吧。
真要这么说的话,那他把隔房亲戚留在岐昉县,这更说不过去啊,难道他就不怕仇人拿这些亲戚来要挟他么?
“嗨,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店小二神神秘秘的,凑近了虞夏,“这事啊,也就我这跟齐府离得近的知道,出了这茶馆啊,您也没地儿打听去!”
虞夏立刻做出一副好奇之色,“这里面还有别的秘密吗?”
店小二瞧她年龄不大,正是对什么事都好奇的年纪,心里一点戒心都没有。
“您可听说过,一个人家的运势如何,跟祖坟风水有关?”
虞夏迟疑着点了点头,但是面上的疑惑之色却没逃过店小二的眼睛。
店小二心里更得意了。
“我跟您说,这齐家啊,以前只是个普通的富裕人家,怎么都出不了大官,后来啊,来了个风水先生......”
店小二说的大致的经过跟宋元说的相差无几,只是许多细节都含糊不清。
虞夏不动声色,“那个高人后来去哪儿了呢?”
店小二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听说在齐家住过一阵,后来就消失了,高人嘛,来无影,去无踪也正常。这齐大人让叔伯兄弟留在岐昉县就是为了看好祖坟风水呢!”
“我跟您说这事可是谁也不知道的,要不是上次他们家二老爷喝多了在我们茶馆不小心吐露出来了,我们还以为齐大人不乐意一大家子亲戚都去拖累他呢!”
虞夏听完心里直冷笑,把亲戚留岐昉县到底是为了祖坟风水还是怕拖累,这事还难说呢!
“那您可听说过这齐府原来住了个瞎子?”虞夏问。
店小二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有那么个人,年纪挺大的,住齐家很多年,几年前就不见了,约摸是死了吧。”
店小二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带了一丝嫌恶之色,“那老头啊,又脏又臭,比外边的叫花子还不如,也多亏齐家仁义,愿意养着他。”
“那老头跟齐家非亲非故,齐家为什么要养着他呢?”
店小二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齐老太爷是个好人吧,他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帮衬岐昉县的百姓,碰上那老瞎子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也说不准。”
“可我听说,那瞎子刚住进齐家的时候不瞎啊。”
店小二一愣,“还有这回事么?”
虞夏点了点头,“听说那老头是在齐家瞎的呢。”
“这我却不知道了,时间隔太久,我去问问我们掌柜的!”
店小二丢下这话就蹭蹭蹭往楼下跑,没过多久又气喘吁吁回来了,一脸惊奇之色。
“官还真叫您给说对了,那老头是在齐大人高中之后才瞎的!还是被不知打哪儿飞来的老鹰给啄瞎的!”
店小二不由啧啧称奇,“也不知道那老头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种事,难怪后来齐老太爷死了他们齐家人都不待见他。”
虞夏心中一动,“齐家人对他不好吗?”
店小二嗤笑一声,“整天白养着个又老又脏又臭的瞎子谁受得了啊,还非亲非故的,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那老头脾气古怪不讨喜,整天神神秘秘的说胡话,我估计他脑子也有点问题。”
从茶馆出来,虞夏的心情有些沉重。
堂堂一个风水师,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
那齐铭佑一边不信风水,对宋元不闻不问,另一边又以风水为借口,骗叔伯兄弟留在岐昉县,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心慈手软。
虞夏买了衣服回去,宋元还在屋子里待着,刚吃完饭,身上穿着店小二给的一件旧中衣,至于原来的衣服,上面早就长满了虱子,虞夏让店小二给扔了。
虞夏把她从茶馆打听来的事都一一跟宋元说了。
当说到齐铭佑隔房亲戚因为祖坟风水而留在岐昉县的时候,宋元气得脸通红,被啄瞎的眼里又流出了血泪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宋元拳头握得咯咯想,不停喘着粗气。
“我都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他们竟还拿我的名义来做文章!仁义忠厚的齐老太爷,怎么会生出这么些个狼心狗肺的儿孙!”
虞夏沉默着不说话,这苛待宋元的事,齐家人人都有份。当初为祖坟改善风水这事做得隐秘,只有齐老太爷知道,这个秘密在齐老太爷临死前告诉了齐铭佑,结果竟然被齐铭佑这般加以利用了。
“齐侍郎能年纪轻轻就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这最重要的一个本事啊,就是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陈道人抽着旱烟凉凉道。
虞夏明白陈道人的意思。
齐铭佑曾经也许还有一颗仁善的心,但是久在官场,为了自保以及出人头地,难免会更加注重衡量一些事情的利弊,从而变得功利冷血起来。
“宋先生,事已至此,您做好决定了么?”虞夏问。
宋元面上闪过一丝恨意,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