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身边站着的是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听他问话,便立即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背上扛着两个打包往边上拉货的板车上搬。
大冷天的那个汉子穿的极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的模样,甚至还能隐约看到这寒冷的天气下他身上冒出的热气。
汉子手脚麻利,将两个大包卸下之后又回到了船边再次扛起两个包。
果真是条汉子啊!
这管事的一瞧,心中十分满意,看来这底下管招人的干得不错,知道找这样能干还实诚的,而不是光拿钱不干活的。
见自己供着的高人对这个扛货的汉子感兴趣,管事的也不问缘由直接试探着问:“卫先生,这汉子是入您眼了?我这就把人给您叫来?”
即便有可能失去个踏实能干的好料子,但既然高人开了口,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两人正说着,另一边走过一行白衣配剑的道人。
这一行人在人来人往的码头边显得格格不入,旁人要么就是粗布短褐,要么就是穿着略显笨重的袄子,他们却仿佛无视四季更替仿若仙人降世一般,永远这般飘逸出尘的模样。
“那是九霄上清宫的神仙们啊,平日难得一见,今日怎么下山来了,还一下子这么多人。”
那管事轻声感慨道,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周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或者暂停了手中忙着的活,齐刷刷地用近乎膜拜的眼神看向那一行人。
而边上监工的对这种怠工的行为也是默许的,因为他们自己的注意力也都被这一行人吸引过去了。
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刻意低了下去,生怕惊扰了仙人。
那行人显然早就习惯了被百姓们行注目礼,泰然自若走了过去。
那黑衣道士也站在原地,盯着那行人一言不发,神色莫名。
“长川师兄,师父为什么会打发咱们下山买这么多东西?往常可没这种事啊,要说是为了过年,这年也早就过去了啊。”
一个个头高瘦的青年道人走到领头之人身边,神色中带着些好奇与小心翼翼。
而被他称作师兄的那个人,虽也是青年模样,但从外貌上看,却比高瘦道人要年轻许多。
九霄上清宫不以年龄论长幼,谁先入门,谁就为长,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若是虞夏在场,势必能认出来领头之人便是当初为净化怨龙邪气时与百里夜曦起过冲突的九霄上清宫年轻一代出类拔萃的弟子长川。
“那些东西分明都是待用的,还指明了只预定着,半个月后再送上山,到时候是有来访么?”
“师父交代咱们做什么,咱们照做便是了。专心修炼,与自己无关的事少打听。”
长川脸色严肃,说出来的话叫那高瘦道人脸色僵了僵。
但对方毕竟是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步入五品境界的天才,又身负幽离炽火秘术,这样的人,在哪儿都有狂傲的资本。
所以那高瘦道人立刻将这点被落了面子的不快给压了下去,转而又说起别的事来。
“师兄,方才你看到没有,那码头上有个汉子,面相很古怪啊。”
高瘦道人在相面一道上颇为出众,凭着这个优势,他才能在一众五品以下的弟子中脱颖而出,有跟长川说得上话的资格。
要知道长川在九霄上清宫五品修为阶层中,都是极为优异的存在。
因为他还年轻,未来的前程绝不止于此。
“哦?怎么个古怪法?”
长川果然对这个话题有些好奇,转身就要找高瘦汉子说的那个人。
虽然是天才,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对好奇的事物丝毫不懂遮掩。
“就是那个,对对,穿着短褐的,一口气扛两个大包那个。”
长川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个身形健壮面容坚毅的男人,干着活出了一身汗,大冷天穿短褐也不嫌冷,轻轻松松便扛起两个大包,丝毫不觉疲累的模样。
要不是他能看出来对方周身元气逸散,只是个普通人的话,他几乎都要认为对方是有修为在身的玄师了。
但是那个人的面相……
“印堂黑气缠绕,两眼无神,眼袋发青……这是有性命攸关的血光之灾的面相啊。”
长川对面相一道也略通一些,自然能看出些端倪。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天底下那么多人,总有人遇到些灾祸,这种生死之灾的面相其实并不少见,所以长川打量过后便收回了视线。
那高瘦道人却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道:
“他的血光之灾,来自至亲。”
长川闻言一惊,高瘦道人的相面之术远胜于自己,他自然是不会怀疑的。
来自至亲的血光之灾,这可就稀奇了。
看那汉子也是个忠厚朴实之人,到底有多狠心的至亲,才会要把他至于死地?
但那终归是别人的事,又是这样的家务事,他们总不好上前跟人家说“你亲人要害你”这样的话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
即便是对窥得一丝天机的玄师,有时候想要匡扶公义,也是有一定的限制的。
有些事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掺和又是一回事。
难怪师父常说,远离凡俗、勤加修炼才是正道。
长川摇了摇头,带着一众师弟们衣袂飘飘地离开。
而码头上的黑衣道士在见过他们之后却终于想起来回答先前管事的问题。
先前管事的想要把那汉子喊过来问话,这会儿被称作“卫先生”的黑衣道士却摇了摇头。
“怎好打扰人做活,我只问问这汉子来历,我正缺一个能干的奴仆,兴许他们乡里也有这般英勇的人物呢。”
谁也不知道,就在看到长川等人的一瞬间,黑衣道士立刻改变了先前的主意。
金坛县是九霄上清宫的地盘,有些事他还是做得隐秘些吧。
管事的极有眼力见儿,立马唤来相关负责的人过来问话。
“他啊,年前就来了,许是家中艰难,过年那阵子旁人都不乐意干的活他抢着干,当然工钱我也多结了些。力气大,也不偷懒,一个人能抵三个人。”
“说是果树村的乡民,姓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