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先前分家不同,分家只不过是不住在一块儿了,不共同出钱过日子了,但父子还是父子,兄弟亲缘还依然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虞大有早就分出来单过了,但依然要给父兄月钱以及时常要去帮忙干活。
毕竟当初虞大有搬出来的时候,虞德彪也是给了他一贯钱五亩地的,是正常分家,而不是将他一无所有地赶出家门。
而如今,虞大有却说要与自己的父兄断绝关系。
他这是受了多大刺激才做的这个决定?
旁人只觉得不可置信,哪怕虞大有此时挂着一脸血,显然是被虞德彪打了,但他们依然不敢相信一直以来忠厚老实孝顺恭敬的虞大有,会忽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旁人觉得难以想象,王婶先前在一旁看了事情的全过程,倒是多少能有些感受。
要说人的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为了让父母双亲颐养天年,让枕边人舒心顺意,让儿女幸福成长吗?
可是一直以来,虞大有只做到了头一条。
索幸杨翠莲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因此同他大吵大闹过,偶有埋怨,行动上却从未推三阻四过。
该出的钱、该出的力,甚至亲长面前该有的恭顺姿态,哪怕是受了婆家冷眼,也都做得很足。
而几个孩子也十分懂事,自小就知道让爹娘少操心,尤其是虞春这个长姐,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会拿着个小板凳垫在脚底下站在灶前炒菜做饭了。
懂事得叫人心疼。
可是今日,他挨了一顿打之后,为自己不平的虞春,却被自己的亲爹狠骂了一通。他一直以来尽心奉养的好亲爹,对着血脉相连的孙女,完全没有丝毫慈爱之心,甚至还想动手砸人。
他悉心疼爱养育的儿女,在自己父亲嘴里,成了“不忠不孝”的“小畜生”。
看着哭惨了的儿女,想起妻子屡屡无奈的叹息,虞大有忽然怀疑,自己一直以来为了“孝”这个字,而委屈了妻儿,值不值得。
一行人情绪低落地回了家。
杨翠莲开门,见自己丈夫满脸是血,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杨翠莲又惊又怒,看向虞大有的眼中满是心疼,直接忽略了跟过来送鸡蛋的王婶。
王婶倒也不在意这些,而是又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就因为咱们撞见了他们偷拿了咱们家的菜,加上二丫头好心想要给他们改风水,爹就下了这么狠的手?”
杨翠莲眼睛通红,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不用担心,以后咱们家就为自己而活了。”
虞大有宽慰道,他努力想挤出一抹笑容安慰妻子,可是刚扯动嘴角,就牵到了伤口,疼得他“嘶”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虞夏瞧了眼一直垂头忍住不哭的虞春,还有早就眼泪流了一波又一波的虞贤,叹了口气。
“王叔婆,劳烦您照顾一下我娘他们,我给爹清理一下伤口。”
虞春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拿袖子抹了抹脸,抬起头来,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虞夏点了点头。
“打一盆热水,还有毛巾。”
虞春立刻应下,掀开门帘子出去,那干脆利索劲儿,一如既往。
王婶看着行事依旧有章法的姐妹俩,连连点头。
虽然虞大有没个好爹,但好歹有几个好孩子,至于这媳妇儿嘛……
王婶看了眼哭得六神无主的杨翠莲,暗自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福气教养出这么几个好孩子。
虞大有的伤口看着骇人,其实并不算多重,只是皮肉伤而已。
只不过因为没有立即清理,现在伤口的血肉已经凝固,碎瓷片卡在肉里,想要尽数取出,会有些费劲。
好在虞夏学过导气之术。
杨翠莲这会儿终于停止了哭泣,立刻上前,拿过搭在水盆边上的毛巾泡进清水里,小心翼翼给虞大有擦伤口,让温热的毛巾把干涸凝固的血液敷软化开。
而虞夏,则在杨翠莲处理完一次伤口之后,便将手掌靠近伤口处,运转导气术,将元气自掌心抽离一部分,轻柔地包裹住虞大有血肉里的碎瓷片,然后将之引导出来。
虞春则在虞夏取完碎瓷片之后洒上金疮药。
虞大有脸上大伤口也就两三处,还算比较好取。小伤就比较多了,而这些瓷片都十分碎小,虞夏为了将这些几乎成为粉末状的瓷片取出来,费了不少劲。
有些时候一个控制不好,可能把伤口撕得更大,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不少,让虞夏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虞大有是皮糙肉厚的乡下汉子,这点皮肉伤,还能忍得住,全程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颤抖。
等虞夏终于把虞大有伤口都处理干净,她自己额前也是布满了冷汗。
而她体内丹田处隐隐有些发疼,这是元气将近枯竭的症状。
没想到只是清理一个伤口,耗费的元气竟然比她平日施法或者打斗用的都多。
伤口细小,虞夏要全神贯注将元气凝成同样细小的丝线,然后将嵌在肉里面的碎瓷片包裹取出,这费的力气并不比战斗时用的少。
颇有种让张飞不舞刀弄枪而是拿起绣花针绣花的感觉。
虞夏没有立即服用云念初给的太元丹补充元气,而是取过一张符箓焚化,用水冲开,让虞大有喝了下去。
那是除秽符,还是先前云念初给她的,这种符箓可以让受伤或者患病体弱的人在痊愈之前免于被邪秽入侵,从而达到增强疗效的作用。
自古医道不分家,其实有许多道术,可以起到医病救人的作用,只是方式同医术有些差别罢了。
若从医术和道术各取所长,融会贯通,必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得不说,想要救治天下的云念初以医入道,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见虞大有喝下了符水,虞夏才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了,爹就由你们照顾吧。”
“王叔婆,谢谢您亲自送我们回来,耽误您半天功夫,天色不早了,您尽早回吧,您孙子刚出生,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王婶看这边事情处理差不多了,也没想再多留,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
几个人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思,虞大有回房休息去了,虞贤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哪怕是忧心家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回房用功去。
而虞春,则在虞夏回了房刚脱了鞋坐到床上的时候,敲响了虞夏的屋门。